第一章

神川大陆803年，一代圣皇去世，引发五位皇子夺嫡，瞬时间神川大陆纷争四起，门阀割据，战争愈演愈烈，而后为了应对北方三大势力，南方的渝州和庐州结为联盟。

又过了数年，北方的并州，京州和青州也同样结盟。除青州外，每个州都有自己的圣境守护者，作为了一种平衡，圣境守护者禁止对普通军队出手，军队也不可以攻打守护者所在城池。

神川历1002年，渝州的守护者祁言突然羽化，北方神都军不顾大局悍然发动战争，一路南下攻打渝州。

神川历1005年，出云大侠在渝州城一朝顿悟入圣，再加上偷神卫盗劫走了京州城主刚满月的世子，神都军不得被逼退出渝州。

就这样，南北军队在边境展开对峙。

……

今天是神川历1021年，农历5月1号。一年一度的试炼大会即将开始，对于大泽一脉来说，试炼结束后，只有每年表现优异的弟子才有机会短暂的下山回家，所以又被叫做下山试炼。

年轻人拿起石头在墙上划了一笔，念叨

“今年已经是第八个年头了，也不知爹娘过的好不好，不管怎样，今年是一定要下山啊！！！”

这个年轻人叫做石青锋，他父亲石不韦本是渝州将军，十九年前守护者身死，渝州一朝被破。

他父亲更是被定通敌之嫌，下狱死牢。后得出云大侠亲自做保，才得以贬为庶民，回到了大泽山下打铁为生。

八年前，石不韦为了小青锋的前途，不惜撇下老脸，在众目睽睽之下设套，逼着一代大师一剑无生傅平生不得不破例收了石青锋为徒。

大泽山一派历来都是一脉单传。选徒之苛刻堪称南方各派之首。盖因为大泽一派历代掌门都为渝州城之守护者。

山门弟子实力不济不可下山，品性不端轻则禁足面壁，重则逐出师门。

但自从上一任渝州守护者羽化之后，大泽山再没出过圣境强者。

据说之前师门出过一个百年难得的天才，在神川大陆闯下了好大的名声，他应该是大泽一脉最接近圣境之人了，结果后来却因故失踪了……

这些话老头自然是不会讲给石青锋，都是他听师兄们讲的。

这老头也是，之前他曾扬言做他弟子需凭缘分，而后以此绝了一大票的世家子弟的念想。

后来自从被他老爹石不韦设套收下石青锋。

就开始四处寻觅根骨优异之世家子弟，作为记名弟子，曰一旦石青锋学无所成，直接逐走，另谋高徒。

师父一辈，算上老头，共有五位大师。五位大师只有四个人收徒，另一位大师据说云游未归，姓甚名谁却一直不曾听师叔师伯谈起过。

而三代弟子中，按照入门先后，大师兄苏哲，三十一岁，二师兄刘淳风二十四岁，三师姐骆泠泠，芳龄二十岁，还有就是石青锋十六岁。

两位师兄本事高超，对他也很是爱护，但是性格却截然不同，大师兄谈吐优雅，古道热肠，十足的儒雅书生。

而二师兄则脾气暴躁，喜欢动粗，当然，二师兄也很关心他，只是方式比较急躁，去年年初，两位师兄下山历练，至今未归。

骆师姐是世家子弟，于四年前下山。从此再无人陪他谈天玩耍，这些年来，石青锋也已习惯了与草木生灵为伍，交谈。

从上山之初，石青峰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苦力，老头对他指点很少，却做定期考察，同一件事，一旦不符要求，则要体罚，再二，则面壁，如若再三，逐出师门。

也是八岁那年开始，要求石青锋于训练之余，在大泽山脉间找寻草药，每月一种，年限、光泽务必达标，清洗研磨之后，为老头泡缸做药浴。

绵延八百里大泽山脉，从此留下一执拗少年的足印。

石青锋曾听老头说过，药浴之举轻可延年益寿，重可洗髓伐灵，短期可以安神定心，有助于内息的修炼。于是采药之余勤加学习药理，并且为自己采集药浴药材。

老头对他的修炼要求极为苛刻，对他的做人要求也是相当严格，老头认为，身为大泽山一脉，渝州从前以及未来守护者的山门。本事不好可以勤加练习，心术不正，则永远难成大器！

这八年来，石青锋一直在告诫自己，不可辜负父亲赌上一生之尊严为他争取的机会。

愈加勤勉训练，也算小有所成，前段时间刚刚进入了引神境界。（吐纳…固识…引神…辟谷…伐髓…聚灵…成婴…圣境）

“恭喜师兄，贺喜师兄啊！”小师叔萧俞卿说道：“青锋师侄年仅十六岁，就已经突破引神境，却是没有辜负师兄好一番教导啊。”

“哼！”老头冷眼怒视着窗外练剑的石青锋，说道：“区区引神境界而已，有甚可道贺的？别忘了樊瑀十六岁辟谷，十八岁伐髓，二十四岁聚灵，三十岁成婴！”

萧俞卿脸色有些难看，青红相交。他叹道：“但毕竟他不是他啊！”

……

练完剑后，石青峰继续在药浴水缸里修炼山岳心法。

这是师门的基础心法，据说是一位师祖在遍览大泽山脉后，感悟天地自然法则而创。

石青锋如今已经练到了第三层引神，老头说他还是太差。接下来如何修行，则要看他试炼大会上的表现。

闭眼感悟身体内的经脉，运用心法来引导经脉按照一定的规律运行。

石青锋感受到体内经脉越来越充盈磅礴，这即是修炼至引神境的变化。

可如今经脉之宽厚，早已不是勤加练习心法就可以将其填满的了。他有些迷茫，老头不愿教他，他早就知道，也许试炼大会之后，真的就要被逐出师门了吧。

（修行常识：每个人体内经脉都是自由运行，当他可以收放自如的控制所有经脉运行，这样才算是踏入修炼的门槛。

从吐纳境到固识境再跨入了引神初阶。普通人，如果没有练习的法门，一辈子也只能在吐纳境界，因为日常的很多活都可以靠着锻炼呼吸吐纳来调节神识，同时强健体魄。）

记得有一次，石青锋问过他爹：“为什么别人总是说你通敌叛国，说我是小叛国贼。”他爹望着巍巍大泽说：“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小时候总是听不懂，后来才发现是爹对他最大的期许。爹～娘～，石青锋有些哽咽了，想到这些，就再也无法专心修炼心法，他睁开眼睛发呆。

啪，不知何处飞来一个石子，正中他脑袋。吓得石青峰一哆嗦。“谁？”他大声呼喊着。

只听得头顶发出噗嗤一声轻笑。

一抬头看到一个蓝衣妇人带着个绿衣少女在头顶飞过(大概是御剑飞行之类的吧，那个年纪的他也不太懂)。

呀呀呀～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石青锋在心底说道。

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拼命留下来。只有这样才能有机会正名。

……

转眼就要到试炼大会了，晚课过后石青锋被老头叫到了剑阁。

剑阁乃是师门里最庄正严肃的地方，历代掌门以及师祖羽化之前都会把他的剑和剑意留在剑阁，以供后人参详。

平日里都被禁制锁着，一般人也进不去，却不知今日老头为何把他带到此处。

老头正襟危坐在剑阁中堂的椅子上，左手握着浮尘，身旁站着几位师叔，他指着石青锋说道：“青峰，此次试炼大会，你务必要好好表现，按照历届的规矩，特允许你在这剑阁之中沟通一把祖师佩剑。”

说是在对石青锋说，可是从头到尾他都在看旁边的屏风，丝毫没有看过石青锋。

按照他的想法，根本就不会给石青锋选师祖佩剑的机会，被淘汰了最好。但这是师祖定下的规矩，有诸位师弟在旁，他自己无权干涉，但愿石青锋沟通不了佩剑。他这么想着，还是忍不住喊了句：“抓紧时间！”

“是，谨遵师命。”石青锋则一直看着自己的鞋子。

这两个人谁也没看谁。

“这一对儿师徒啊~”一旁的萧俞卿叹息道：“真是冤家路窄，居然让他们两个又臭又硬的石头碰到了一起。”

石青锋没有再理会老头，他一把推开了剑阁藏剑室的门，然后盘腿在藏剑室中央坐下，双手抱膝，开始放出神识感受周围的剑意。

神识放出，纵是他意志坚定，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这得多少把剑啊，每一把剑身上都承载着一个小圆球。里面是这把剑的剑意，以及上任主人的神识。

想要感知更多，就需要神识去触碰这份剑意。

你要去感受剑的意识，在剑境中磨练自己，从而得到剑的认同……

怎么办？石青锋有点头疼。因为和师父关系紧张，老头并没有告诉他该怎么沟通？难道真要一把一把的去摸？

他不信，在他这个年纪，不论个人的神识有多强大，也不可能承受多把剑的剑意磨练，所带来的精神压迫，搞不好他会崩溃的。

石青锋焦急的看着眼前的这些佩剑，

有的和煦如春风，有的暴躁如烈火，有的如阳光闪耀，有的隐隐如平镜

......

一溜烟看了十几把，都不是很敢去尝试。

“爹要我做鲲鹏，扶摇而行九万里。那我选的佩剑，也必须是鲲鹏之剑。”石青锋对自己说道。

他用神识在剑识的世界喊道：“大鹏总有一天会乘风飞起，凭借风力直上九天云外。如果风停了，大鹏飞下来，还能扬起江海里的水。

世间的人们见我老是唱高调，听到我的豪言壮语都会冷笑。

祁言还说过后生可畏，焉知来之不如今也？（1）大丈夫怎可轻视少年人。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我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高贵的血脉。为了能追上甚至赶超别人，我只能加倍勤奋的训练。

那你呢？你也许不是一把最名贵的剑，不是最唯美的剑，不是威力最大的剑。

可你却寂寂无名，只能躺在这剑阁的藏剑室里，曾几何时，你也在肆意的搏杀，你的剑意染指着天下风云，这些你真的甘心么？

你的剑意是什么，请冲我敞开剑境。你来亲自感受一下，我能不能带着你一起，扶摇而上，让这燕雀闭嘴，让这鸿鹄仰望……”

说到这里，石青锋已经无法再继续说下去了，周围的剑意已经爆起，数十道剑识锁定在他的神识上。他能听到好多剑鸣，请求他去感受它们的剑境。

他有点欣喜，因为终于在他的误打误撞中找到了沟通佩剑的方法；又很无奈，因为他的神识有限，根本不可能从中做出选择。

他在思考，可是，思考的时间一久，他能感受到神识已经很匮乏了，明显的消耗过度。

真的就只能这样了么？好不甘心啊！

“我不要被淘汰！！！”石青锋在心里对自己喊着，他想到了爹娘这些年受的委屈，想到了他拼命练功留下的伤疤，等等等等。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咬破舌尖，拼命让自己保持清醒，他继续用神识喊道：

“我，就在这里，你何不来感受一下，我能否承载你的鲲鹏之志？机会只有一次，把握不住，你将悔恨终生，再也没有人能陪你一起坚持，一起努力，一起在世间留下你的名字……

噗～一口精血喷出，石青锋的身体缓缓倒地。

终究是没能沟通到么？石青锋强行睁了一下眼，在闭眼的一瞬间，他看到了有一把黑色的剑光正在朝他飞来。

终于么……

他笑了，在他失去意识的同时，那把剑碰到了他的指尖……

再一醒来，石青锋看到了一片竹林。

“这是小竹峰。”他对自己说道。

这八年来，他把大泽山脉，上上下下的地方都走了一遍，与山水为邻，与草木为友。再找不出比他更了解这一草一木的人了。

他看到有一个年轻人在砍竹子，他没有用内息，像是赌气似的在用剑砍。

黑剑上无锋，他每次砍到竹子上都会立刻被弹回来。他就这么一直砍，砍了有千次了，石青锋终于忍不住说道：“黑剑上无锋，所以砍不断竹子的，你得用柴刀或者斧子。”

“哦？”那个年轻人终于停下了，他没有回头，像是在问自己又或者是问石青锋。

“是啊，黑剑无锋，所以砍不断竹子，可砍不断竹子，我还要它做什么？”

说罢，年轻人一把把黑剑扔到了地上，再也不去看它。

“你干嘛？怎么把它扔了。”石青锋有点生气。

“它砍不断竹子，所以我不需要它。我不需要它，它不过就是把无锋的废剑罢了。”那个年轻人继续说道。

石青锋怒不可遏，他指着年轻人骂道：“你居然能说出这种话，你不配为用剑之人。砍不断竹子是你不会用，和有锋无锋没什么关系。”

“是么？”年轻人问道：“那你试给我看。”

石青锋没有搭理年轻人，他气鼓鼓的走过去捡起黑剑。

这把剑同体黝黑，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很宽厚，剑身比他还要高，但又没有明显的剑锋。

“硬砍是肯定砍不断竹子的。”石青锋对自己说，他知道小竹峰的竹子特别有韧性。

该怎么办呢？石青锋闭着眼睛思索道。

片刻，他睁开眼睛。

双手握住大剑，快步的冲向竹林，他以左脚为轴，挥剑下挑，一记九嶷剑法起手式-帝子乘风下翠微。

咔嚓，剑下的竹子应声缓缓倒下。

石青锋收起大黑剑，走到了年轻人身边。

“收起黑剑吧，好好对它。”

“不。”年轻人缓缓的转过身来。

石青锋诧异的发现，他的脸上并没有五官，而是一团混沌之气。

年轻人用手把剑推给石青锋，继续说道：“它叫无锋，好好对它。”

……

藏剑室里，老头和三位师叔都已经赶了进来。看着满屋的剑痕和倒在血泊中的弟子，众人都是无语。

突然，有人发现了那把大黑剑，那把在石青锋手中的剑。

“师兄，没想到此子居然是要沟通这把剑？以他的修为，恐怕凶多吉少啊！”二师叔余伯子说道。

“那也要救他！”小师叔萧俞卿有些激动。

“只怕救回来却是个傻子，还浪费了一颗八品灵药。（2）”余伯子不以为然。

“师兄，你的想法太过偏激。”萧俞卿愤愤不平的站了出来，道：“当年你救他就可以，现在却要见死不救？”

两人谁也不服谁，一齐看向了老头，道：“请师兄裁决。”

老头没有回头，他望着窗外有些发呆。良久…

“救！”

……

再一睁眼，石青锋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屋里。他摸遍了全身，没有发现一处伤势。

神识也收放自如。

难道这只是一场梦么？

咯吱，门开了，老头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碗汤药。

他看了石青锋一眼，说道：“把药喝了。”

“嗯。”石青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是印象中老头第一次这么温柔的和他说话。

沉默…

“那把剑…”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老头是想问那把剑他沟通成功了没有。

石青锋是想问那把剑还在么？

沉默，久久的沉默…

“剑在你萧师叔手上，他在帮你给剑续灵。”老头显然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顿了顿，抬眼望向窗外，仿佛陷入了回忆。

“这把剑的前主人，当初弃剑之时，强行把自身的剑意斩断了。”

石青锋有些惊讶，这自身的剑意是剑主人和剑心意相通的提现，现在居然被斩断了，这人得有多大的毅力啊！

同时又有些心酸，一把剑，被主人生生斩断了心意，无异于被遗弃。

“怪不得它会那样考验我。”

“嗯…应该被认同了。”石青锋说道。

他想到了“他”。

“重剑无锋，我会好好待你。”

……

（ps：（1）祁言，上一任渝州城守护者，圣境高手，他曾因遇到年轻时的樊瑀而感叹道，莫欺少年穷，焉知来日不如今？（2）六品以下为灵丹，六品及以上到九品为灵药。）最最重要的是，盗用了李太白的诗。向他老人家道歉，并致以真挚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