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安安静静的,在苏小萌一字一句艰难却勇敢的将那晚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的说出来后。
殷时修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给予尽可能的安抚。
那伤口还在淌血,如今又要撕扯开来给他们看。
她的小拳头攥的很紧,很紧……
周梦琴看着苏小萌伤心的模样,心下动容。
但她更明白只是一味的沉浸在已经发生的悲剧中,于现时无补。
“萌萌,抬眼,看着我。”
苏小萌吸了下鼻子,抬头看向殷妈妈,一双大眼已经哭到红肿,而那又长又黑的睫毛上还挂着两滴豆大的泪珠。
周梦琴深吸一口气,想要严肃而认真的借这样的机会给她好好上一课。
想让她在最痛苦的时候,还能挺直腰杆,坚强勇敢……
可到了嘴边的话,在对上苏小萌哭花了的面孔时,又吞了回去。
她轻叹一口气,话转个弯,她冲她伸出双手,
“来,妈妈抱抱。”
“……”
挂在睫毛上的两滴眼泪掉了下来,她起身走到殷妈妈身边,扑进殷妈妈怀里……
“妈妈……”
周梦琴沉着眼,眼里有一丝愧疚和后悔。
也许她错了,这个时代和他们所处的那个时代终究有所不同,隐隐之中,她似乎给了苏小萌太大的压力。
“你和老四结婚的时候,老四没有和你说么?进了殷家的门,就不能出户。”
“可妈妈,我……”
“为妻不守妇道者,受三杖,逐出户……可你不守妇道了么?”
苏小萌紧咬唇,“……没有。”
“既然你说没有,那就是没有,你还是我的媳妇儿,还是时修的妻子,还是瑾兮怀瑜的母亲。”
“……”
苏小萌闷在周梦琴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典雅恬淡,让人心安。
“你觉得对一个女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殷妈妈一边问着她,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
“是身体?是桢襙?”
苏小萌没有点头,但她更没勇气去否认。
“丫头,这些固然重要,但绝比不上尊严和生命。我和你公公自然是老了,稍微迟钝一点就跟不上这时代的更迭……”
“但纵然我们是老古董,也不是不辨是非的老古董……”
“你母亲,你外公把你交给时修,交给我们殷家,你就是殷家的孩子……”
“这世上没有父母会在自己的孩子受伤的时候还去苛责她。”
“妈妈……对不起……我应该说的……”
“不用道歉,无需对不起。该道歉的人不是你。”周梦琴抚着她的头发,叹了口气。
“……”
“若亲家知道了,不知道该心痛成什么样……”
“……”
“你也没告诉你爸妈是不是?”
苏小萌点头。
“谁都不说,就自己压着,心理能不出问题么?怕说出来,我会赶你走?怕时修嫌弃你,怕孩子们也讨厌你?”
“……”
“就这点事儿……有什么大不了的,恩?难道天塌了么?”
苏小萌鼻子阵阵泛酸,她点头,用力道,
“塌了……我觉得天都塌了!”
周梦琴轻打了一下她的背,“天塌了,有人给你顶着!可你要什么都不说,谁能帮你顶?”
“……我说不出口,呜呜……”
“说不出口?可现在不是说出来了么?”
“……”
苏小萌无言以对。
“殷家的家规不是针对嫁进来的你,而是约束着每个殷家人,当初你和老四结婚,我极力反对,怕的就是有一天你受不了这豪门生活,想要逃。”
“我和你公公对老四有多大的期待,就会对老四的妻子有多大期待……”
“我不信你能承受的起这份期待……但你说你会努力,好,那我就信你。”
“可你也该相信我,相信老四,是不是?”
“事件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自己都不为自己辩解,如果你自己都放弃,旁人出再大力,也不过是拳头砸在棉花上。”
“我辩解了……可没人相信我……”
“怎么没人信?老四不是信了?我不是信了?”
“……”
周梦琴让苏小萌抬起头来,
“你该相信你的丈夫,相信你们结婚的时候,他说的那句不离不弃,也该遵守你自己对他的承诺。”
“若是今天你说出实情后,老四因此嫌弃你,厌恶你,抛弃你,第一个打断他腿的人就是我!”
“……”
苏小萌瞪大了眼睛,为周梦琴说的这句话……
人都说,这世上没有不护短的父母。
可她知道,眼前的老母亲,她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她做的出来。
周梦琴抽过一旁的纸巾给她,
“去,去洗手间洗个脸,洗完脸回来,然后不许再掉一滴眼泪。”
“……”
苏小萌接过周梦琴递过来的纸巾,起身出了书房……
周梦琴深吸一口气,而后看向殷时修,
“她遇到这么大的事,你都没察觉?”
殷时修闭了闭眼,而后直接对母亲道,
“任懿轩对她下的不是“春药”或“秘药”,而是毒品。”
“……什么?”
“小萌刚才在楼下说的证据,就是她事后去做的血检单,我打断了她。这容家人要的就是她身败名裂,名誉扫地,如果她再提什么毒品,只怕一张嘴会越说越乱。”
“她当时并不知道任懿轩对她下了什么药,不敢轻易给双双和煌煌喂母乳。所以去做的检查。”
“那任懿轩到底什么来头?有这么大的胆子?”
“任家和苏家关系很好,他们一起长大……如果没有我,他们大概会走到一起。”
周梦琴看了他一眼,
“听起来,你心里不大平衡。”
殷时修对上母亲,神情略有苦涩,“没办法,太喜欢她了……”
“发生这种事情,她也不愿意。”
“我知道,我只是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甘心,不甘心她遇到这么大的事却没有告诉我……宁愿自己在那死撑,也不肯告诉我。我不知道……她究竟对我有几分信任……”
“你要听实话么?”
周梦琴看着他,淡淡道。
殷时修眉头轻轻蹙着……等着她的下文。
“作为母亲或是一个旁观者,我希望她能开诚布公,无所畏惧,有什么说什么,信任长辈,信任丈夫。”
“可同作为一个女人,我想我能理解。”
“……”
殷时修愣了一下。
“你们是夫妻,本应同甘苦,共患难,理所当然的,她应该对你百分百信任,理所当然的,无论遇到什么,你都会对她不离不弃……”
“可老四,这是最理想,最让人钦羡的状态,可不好的呢……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她不是不信你,她是不信自己有这么幸运,有这么特别。”
“这世上究竟有几个男人能在自己的女人和别人发生关系后,依然一心一意,不改初衷?”
“太少,太少……少的可怜。”
“人心善变,何况这世上本就痴情者少,负心者多,更别说对多数男人而言,向来有太多的东西比所谓的爱情更重要……尊严,面子,骄傲……”
“你那么优秀,而她自认普通的仿佛一粒尘埃,她自己都嫌弃自己,自己都恶心自己,她有什么理由相信你不会嫌弃她,恶心她?”
“……”
“老四,你可以对她发誓不嫌弃她,不恶心她,但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心里有没有疙瘩。”
“……”
“据我所知,你的第一个女朋友就是因为和别人亲热被你知道才分手的吧?你甚至连理由都不问……”
“我记得当年那女孩应该比现在的小萌大两三岁,她在殷宅外面守你守了一个月。而你决绝的让人心寒。”
“那不一样。”
殷时修抿着唇,冷声道。
“是不一样,也许你对苏小萌的爱更深。可万一有一天,这份感情淡了呢?你又是个打小就有严重洁癖的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即便是夫妻,也不见得就能百分百坦白,那是最理想的状态,可他们却又都只是凡人。
身体再怎么纠缠,也是两个独自的个体。
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顾虑,有自己的行事方式。
他明白周梦琴的话,却不能苟同周梦琴怀疑自己有一天会像大多数男人一样……
但他没有和母亲就这个问题争。
母亲看过太多的世态炎凉,但母亲忽略了一点,他像殷绍辉。
一生只爱一人,只宠一人,只疼一人。
倾他所有亦不覆。
苏小萌回来的时候,眼睛还有点肿,但洗完脸,头发也束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殷时修朝她伸手,冲她笑了笑,
“来。”
苏小萌握住他的手,坐在他身边……
周梦琴的脸上重新露出优雅的浅浅笑容,
“好了,这容家给我送了这么大一个寿礼,我怎么也应该回个礼……反正寿礼也已经被搅了,来者都是客,索性我们就陪容家玩一场,你们觉得怎么样?”
苏小萌看着周梦琴微微笑着的样子……
心里又暖又烫。
她觉得对不起殷妈妈,心里又有点酸涩,可她答应过殷妈妈,不会再掉一滴眼泪。
她知道自己还有很多难关要过,但她突然就不怕了。
她该相信自己从遇上殷时修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
书房门打开,殷时修和苏小萌跟着周梦琴下楼。
此时,客厅里又多了几个人……
“外公……”
是白丰茂和白思东一家三口。
不仅如此,这客厅里的氛围是僵的不行,周围的小辈和佣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小孩子也被吓得一个个都苦着张脸,做母亲的纷纷都把孩子带出了客厅。
没一个人有好脸色,看起来……应该是对峙过一番了。
“白哥也来了,正好,我正准备让人打电话去催一催白哥。”
周梦琴说着,瞥了一眼容司。
白丰茂应了周梦琴一声,见到她后面的外孙女,站了起来,
“小萌。”
苏小萌眼睛当时就红了,而后忙把眼泪憋回去,走到外公跟前。
“来,外公抱抱。”
白丰茂把小丫头楼进怀里,轻拍她的背,“没事了,有外公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安抚苏小萌的话格外温柔,但有心人知道这话别有用意。
“白老先生这话说的也太刻意了些,“欺负”这个词,用的不太恰当吧?”
容司说道。
“不恰当?我看我还用的轻了吧?”
白丰茂看向容司,
“挑我周妹子的大寿过来闹场,就凭这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几句话,和段屁玩意儿都看不出的监控录像,指控我的外孙女儿红杏出墙?!姓容的,你当我白家人都是木头桩子?全摆设?!”
容司眉头皱紧,
“白老先生,你的宝贝外孙女自己都承认了!不是我来闹场,我女儿受了委屈,我这个做父亲的不替她出面——”
“承认?呵!小萌,你承认自己红杏出墙?承认自己出轨?”
苏小萌抬起头,直直的看向容司,一双大眼扫向容乔,“没有。”
容乔当即伸手指着她,“你刚才明明就——”
苏小萌手一伸,伸向容家人,
“证据呢?”
“……”
容司轻笑出声,“我明白了……这是要耍赖了……”
“容叔叔,我不是耍赖,我承认那天晚上我和任懿轩去了酒店,甚至在酒店开了房,但那天晚上我是去参加一个校友聚会,任懿轩在我的饮料里下了药,当晚去酒店之后的事情我统统不记得,第二天早晨,容小姐撞门而入,我是被她惊醒。”
“任懿轩随即指控我勾引他。”
“呵呵……”
笑出声的钱岚,“这就是周姐说的公正处理,我怎么只看到拼死抵赖?”
“抵赖?说实话也能叫抵赖?”
苏小萌扬起下巴,她看着面前的容家人,从容司到钱岚,从钱岚到容乔,从容乔到容靖……
她伸出另一只手,手里躺着一个黑色的u盘。
容靖眸子眯起。
“容少爷,这个……你要抵赖么?”
容靖抿着唇,视线不经意对上她身后的殷时修,唇刚启——
“你抵赖也好,不抵赖也罢,东西我还你,如果这不是你的,你就当垃圾扔了。”
说着苏小萌走到他面前,拿起他的手,把u盘放进他手心。
“大大大大叔,你不是好人,但我想做个好人,你是个骗子,而我不是骗子。”
容靖对上苏小萌的眼……
苏小萌重新站到容司跟前,“容叔叔,我刚才说的,就是事实。”
“事实?我没听到任何事实,我怎么只听到一个小丫头片子在狡辩,她不仅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受害者,甚至……还想撇清自己和其他男人发生关系的事实?”
“前一刻,你跪在那,这也承认,那也承认,现在倒好,又是一套说辞,全部推翻?”
“殷绍辉!你们殷家人会不会欺人太甚?!”
容司冷着脸,神情肃杀,火气直往上蹿!
沉着脸的殷绍辉拄着龙头杖站了起来,他看向苏小萌,
“小萌,你要向容家人解释清楚,为什么前面承认,现在又都否认?”
苏小萌点头,“我会的,只要容叔叔肯听我说。”
殷绍辉看向容司,
“容老弟就不妨听听看小萌怎么解释……”
容司深吸口气,一双老眼瞪向苏小萌。
苏小萌站直了身体,面对一个威严的长辈,她不自觉的深吸了口气,缓缓道,
“那晚我没有回家,我丈夫前几天曾给任懿轩打过电话询问过,任懿轩直言他没有送我回家,是我自己打出租车回的家,他对我丈夫说谎。”
“如果真的是我勾引他,他为什么要说谎?他大可告诉我丈夫,是我勾引他!因为他知道时修不会信。”
苏小萌的视线落在容乔身上,
“那天早晨,你到酒店的时候,任懿轩在浴室洗澡,他淡定而泰然,试问,如果是我勾引他,他又如何能做到这般泰然而没有丝毫惊慌?”
“他性子如此!”
容乔忙道。
“不是他性子如此,是只有这样说,他才能继续做你的未婚夫!”
“是他存心想毁了我,药是他下的,监控里,你们只看我和他亲亲搂搂的进酒店,去前台开房,可当时我已经没了意识,他大可把我丢在酒店就可以走掉!说我勾引他?他是个身高八尺的大男人,我——”
“你口口声声说他对你下药!证据呢?!苏小萌,你倒是把证据拿出来啊!”
容乔急得红了眼,冲她尖声吼道!
苏小萌抿着唇,“让任懿轩回——”
“我有证据。”
沉默在一旁,隐忍着胸腔熊熊怒火的白瞬远,突然沉声道。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