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这么多年第一次到我这里来。”薄雾看着如入无人之境，从殿外走进来的身影叹道，没有一丝惊讶。

他这云霄金殿，驻扎着仙界百万大军，固若金汤，连仙帝的凌霄宝殿都比不上，能这样坦然走进来的，不过一手之数，其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就只有眼前这个。

“你似乎在等我。”那个声音遥遥传来。

“等了你许久了。”薄雾拨弄着桌上的酒杯，却没往里面添任何酒水。

“难道不是十八年吗？”薄凉，不现在应该叫她穹了，在薄雾身前坐下，径直给自己倒了一盏酒水，仰头灌下，砸吧砸吧嘴，似是不过瘾，又喝了一盏。

“原来你还记得。”薄雾抬手要给她添上：“不过这性子倒是没怎么变，还喝吗？”

待到穹点点头，他便给酒杯添满。

“我记性好得很，你又不是不知道。”穹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倒是你，等我便等我罢，为何还定个十八年的期限？”

薄雾停下了拨弄杯子的动作，眼中的神色晦暗难明，注视了她良久，穹安然自得的等他说话，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他叹口气，败下阵来：“因为我爱你的这颗心，仅仅存在了十八年就被喝止了。”

神界的六千五百四十年，人界的十八年。

“我记得一开始我就跟你说过，别对我动心。”

薄雾苦笑：“我确实答应了，但这种事情，谁能控制自己。”

“所以你就趁我下界历劫的时候偷偷跑去人界？仙界正需要你的时候，你却抛下自己的责任做这些不相干的事？”

薄雾袖袍下的手攥成拳：“冕下都能神魂一分为二，某好歹也算是十殿神君了，分出几个分身来还是做的到的。”

“那倒是，难怪你只能呆十八年了。”穹点点头：“毕竟你的爱只有那么久，甚至连雾隐国师都比我的好师父存在的久点。”

薄雾听出她话里的嘲讽来，却做不得声来反驳。

到底是他先出尔反尔，本就不占道理，虽然爱上一个人哪里需要什么道理。

“不过我很好奇，你既然都下去了，也见到我的转世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下手呢？”穹靠近他，温凉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边。

“……因为她，不像你。”

穹愣了一下，随后笑开了：“你不会不知道吧？不管神魂分成几份，那都是我，唔，其实也不怪你啦，堕于修仙界的那个花痴确实比较像平时的我，不过，薄雾你要知道，人总是把本性藏的最深的呀，我也不例外。”

她靠的太近了，近的他都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气。

这是长生树的香气，不止穹有，他身上也有，刻在灵魂里。

薄雾沉默了，他知道自己当初下这个决定会有什么后果，但是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这样做。

他是循着神魂的味道下去找她的，第一世的时候他确实没有发觉捡到的那个小姑娘就是穹的转世，后来长安施行倒转乾坤之术逆转时间，阵眼设在了他这个没放在心上的小徒弟身上时，他才多关注了她一点。

那股熟悉的感觉挥之不去，但却不是他印象中穹的样子，所以他犹豫了。

等回到神界才知道他错过什么。

可他没脸再去找她了。

“罢了，和你在这里扯这些做什么？”这事儿算是薄凉的执念，她总得过来解了这执念，不过解释开来，却觉得内心愈加空虚。

暗暗鄙视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患得患失了。

穹起身要离开，薄雾却拦住了她：“我能不能……问问你，打算如何处置嫦娥？”

穹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一茬呢，若不是那个女人，她也不会闹出被凡人诛下界这种笑话来。

本想说回去把她煮了炸了烤了，可见薄雾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知他有话想说，遂问道：“你觉得我该如何处置她？”

“某不想求情，但还是求冕下留她一命。”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悬着的石头还是落了地，嫦娥于他，非师非友，不是亲人也不是爱人，他一直说服不了自己为何放不下她的事。

今天说出来之后，他倒是明白了，那种感情，叫羡慕。

他羡慕嫦娥。

羡慕她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的勇气，羡慕她有执着的信念，哪怕她只是执着自己的美貌和年华。

自己不曾为什么坚持过，所以羡慕。

穹见他不继续说了，更不想呆在这里，她当初看上的就是他这一点，现在厌恶的也是他这一点。

上了战场是杀人不眨眼的战神，私底下其实对谁都狠不下心来。

薄雾上前一步拦在她面前：“凉……凉穹，再答应我这一次，我知道她让人看不惯，但是……”

“你叫我作什么？怎么不叫冕下了？”穹抓住他的领口，把他拉近自己：“现在记起我叫什么了？我还道你只敢偷偷摸摸的叫呢。”

薄凉的名字，不就是他起的么。

薄雾一脸惨白，不等到他开口，穹便松开手，拍拍他的肩膀：“要我答应也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接下来我有诸多事要做，你，得当我的刽子手。”她玉指轻点薄雾的胸口：“别忘了，这里还在我那。”

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三界的战神，却突然失了力气般跌坐在地，失魂落魄。

“明知道我不能再对你动心了，为什么还要如此折磨我。”

因为我要你，长长久久的活着，成为我手里的一把利剑，除此之外，再无可能。

一生所爱，魂牵梦萦；镜花水月，求而不得。

穹很忙的，实在没功夫再去管什么情窦初开的少年，当初察觉到薄雾对她动了不一样的心思，当机立断就掏走了他的心，封于离梦珠中，之后又把离梦珠给他做补偿，虽然麻烦了点，但总会是杜绝了他再动心的可能。

接下来，她要忙的事情可能很多，回归了神界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随心所欲无所顾忌，坏处就是又不能自己亲自动手了。

没关系，反正她已经找好了打手，即使这对薄雾来说很残忍，但她无所谓。

总要付出点代价的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