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霖和长安回到了房里。
长安脱下身上的那件白狐毛皮大衣,很爱惜的挂在了衣柜里。随后,她便坐在梳妆台前,把盘着的发髻打开,用一把象牙骨梳子梳理着头发。春霖已经脱下了外衣,正站在长安的椅子后面,把手搭在她的肩头,望着鸳鸯镜。
长安的头发上散出了暗香。春霖闻着那股子暗香,显出了一副很陶醉的样子。他笑道:“你知道吗?我很喜欢闻你头发上的香味儿!”
长安看了镜子里的春霖一眼,微笑道:“那你这会儿就好好的享受吧!”
春霖弯下腰,把脸贴在长安的脸上,继续盯着镜子,笑道:“你不觉得春曦很奇怪吗?今晚,他实在太不像话了。”
长安道:“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为了一个戏子,痴情到如此地步……简直都疯了!我正琢磨着,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子让春曦如此的着迷!难不成,那个女孩子是妖精变得?”
春霖道:“我只见过那女孩子的照片,并没有见过她本人。当初,春曦给我寄来了一张照片。照片里,俩人站在香港的维多利亚港前面,身后是墨蓝色的大海……倒是很有情调!”
长安好奇的问道:“她肯定长得很漂亮!或者说……妖媚?”
春霖直起腰,双臂继续撑着椅背,道:“她长得很文静……就像念过大学学堂的小家碧玉似的!要不是提前晓得她的真正身份,我真不知道她会是个唱青衣的戏子!”
长安道:“照片还在吗?我愈发的好奇了!”
春霖想了想,道:“我把照片夹在一本小说书里了。这会儿,我去书房里找一找吧。”说完,便出门了。
长安起身来到衣架前,把一件淡粉色的纺绸睡衣拿了下来。她换上睡衣,照旧坐在梳妆台前。她的心里琢磨着:苏细烟会不会比她长得漂亮呢?
女人都有嫉妒心。长安自然也不能免俗。正在琢磨着,春霖推门进来了。他的手里拿着一本英文小说书。他照旧站在长安的身后,朝着鸳鸯镜摇了摇手里的小说书。
长安一边笑着,一边抢过来那本英文小说书。长安翻着书页,找到了那张照片。她迫不及待的拿起那张照片,放在眼前仔细的看了起来。那张照片里显出一片墨蓝色的海。春曦和细烟正并肩站在海边,脸上都荡漾着开心的笑。
长安仔细的观察起苏细烟的相貌。她的第一印象竟觉得和细烟似曾相识。长安和细烟素未见面。这真的是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若干年后,长安回顾往事,想起初见细烟照片时的情境,不由得感慨道:“真是冤家路窄!”
这会儿,长安把照片放在了梳妆台上,并且把象牙骨梳子压在了照片上面。那把象牙骨梳子正好压住了细烟的脸。当然,长安是故意这么做的。
她已经看了细烟的相貌,觉得细烟虽然不能和她的相貌比,可细烟却有一股子清水出芙蓉的感觉。而长安端庄大气的相貌里偏偏没有小家碧玉的那种素雅淡泊之美。
春霖笑问道:“怎么样?这女孩子的相貌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吧!”
长安昂着头,冷冷的问道:“和我比较呢?”
春霖道:“她肯定不能和你比!”
长安反问道:“那她的可取之处在什么地方呢?”
春霖道:“她看着像个女学生,清纯淡雅!不过,相片上的样子不能当真的!有些人很上相的!只有见到她本人,才能真正的评判!”
长安又问道:“那我呢?肯定不是清纯淡雅的相貌了!”
春霖急忙说道:“你的相貌已经表明……你是能做大事的巾帼女人!”
长安觉得这句话听着很舒服。她小的时候,母亲给她算过命。算命先生说过,长安有帮夫运,将来是能成就一番事业的巾帼!长安的爸妈都是重男轻女的老古董,哪里把算命先生的话当真呢?起初的时候,夫妇俩还时不时的拿算命先生的话开玩笑。可时间一长,俩人就都渐渐的淡忘了。
可长安却一直记在心里,并且坚信不疑。春霖眼瞅着鸳鸯镜,用很柔软的声音说道:“今天,我们还玩的痛快吧?我没说错吧!你穿着那件白狐毛的皮大衣,手里拿着一枝红山茶花,简直成了大剧院里的明星!今晚,你总算过了一次明星瘾!”
长安回过神,笑道:“那时候,我简直觉得有些尴尬呢!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简直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
春霖盯着鸳鸯镜里长安的脸,含情脉脉的道:“我们将来是要继承家族生意的!那种大场面的应酬肯定是免不了的!我相信你,你肯定能压得住场子!”
长安抿嘴一笑,没有说什么。春霖越说越高兴。他和长安商量起了明天的出行。长安想了想,道:“我来你们曹家已经半年,还没看过你们家的字号店呢!”
春霖道:“你既然好奇,我明天就带你去!那是一家很大的商号,足足有三层楼高。平日里,妈隔三差五去一次,也只是去转一转。”
长安问道:“我来你们家里这半年,时常听她在电话里安排生意呢!”
春霖道:“她把商号交给了老管家张成。张成是个很靠得住的人。他和我爸爸一起长大,算是发小。有一年,我爸爸和他出去绸缪生意,路过湘西的时候,竟然被土匪给绑架了!张成想方设法把我爸爸救了出来!从那以后,我爸爸就和他拜了把子!”
长安感慨道:“难怪你妈对张成那么信任呢!你们曹家能遇到一个忠心耿耿的人,真的是福气。”
春霖道:“谁说不是呢?我和弟弟从来都叫他张叔!他简直拿我和春曦当儿子看!”
长安好奇的问道:“难道他没有子嗣?”
春霖点了点头,道:“他命里无子。他娶了第一房老婆,日子过得很红火。可没过一年,那女人去河边洗衣服,一不小心掉进河里淹死了!后来,他又娶了第二房女人。谁能想到,那女人水性杨花,骗走了张成多年的积蓄,跟一个马贩子跑了!从那以后,张成就没有再娶过女人。”
长安听到这里,缓缓的拿起象牙骨梳子,一边梳理着头发,一边叹息道:“好人没好报!”
春霖感慨道:“我们曹家要给他养老的!我爸爸临走之前,留下一份遗嘱,要我们照顾张成,将来给他养老送终!我妈自然是千万个愿意!她有了张成这个得力的臂膀,简直不用操太多的心!”
长安点了点头,笑道:“那我明天就去看一看他。”
春霖道:“我们结婚的时候,他一直忙前跑后!那会儿,你估计没有盯住他!”
长安道:“我哪里能盯的住呢?那会儿的宾客如云,让人眼花缭乱!”
春霖道:“我们明儿一早就去吧。”顿了顿,道:“这会儿,我去一趟妈的房里,问她有没有事情交待!”说完,便出门了。
他去了母亲的房里,看到母亲正坐在梳妆台前。她眼瞅着镜子发呆,显得心事重重。春霖停在门口,眼瞅着母亲的呆怔。他情知母亲正为春曦的事情而气闷。于是,他没有吭声,悄悄的走到母亲的身后,替她揉搓着肩膀。
曹太太回过神,眼瞅着镜子里的春霖的脸,道:“你也瞅见了!春曦简直大逆不道!他为了一个戏子,竟然对我苦苦相逼,简直不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了!”
春霖劝道:“妈消消气。苏细烟不过是个姨太太。更何况,她又不和我们住在一起。我们眼不见心不烦!”
曹太太道:“就当春曦养了一条狗吧!他既然甘心下贱,我也懒得管他了!我正等着董槐园回话呢!许家要是答应相亲,我就带春曦去许家看一看。”
春霖冷笑道:“弟弟的脾气很倔!他不一定能看上许家的姑娘!”
曹太太把发髻上别着的一根纹丝扁头钗拔下,掷到了梳妆台上。她恨道:“刚才,他口口声声的发誓,只要他能和那个女戏子在一起过,他不会反对娶正房太太的!再说了,我岂能由着他的野性子胡闹?”
春霖想起了半年前自己被逼婚的惨状。如今,曹太太重蹈覆辙,春曦眼瞅着就要尝到被逼婚的滋味了。春霖的心里总算觉得舒服了一些。这半年来,他一直对母亲心存芥蒂,以为母亲将来肯定会偏袒着春曦、不干涉他的婚姻自由!可如今看来,曹太太还真的是把一碗水端平了!她不能由着春曦的性子胡闹!
曹太太阴沉着脸,缓缓的拿起了那只扁头钗。她把那只钗戳到脂粉盒里的小圆海棉垫子上。那里立即显出一个深坑。她冷笑道:“我们曹家的姨太太可不是好当的!但愿苏细烟能长命百岁的活到七老八十!”
春霖吓了一跳,眼瞅着小圆海绵垫上的深坑,问道:“妈,你不会对那女戏子做什么吧!”
曹太太道:“我能做什么?我不过是照老曹家的规矩办事!她要是受不了我们老曹家的规矩,她完全可以滚蛋!”
春霖劝道:“妈何必跟一个女戏子见识呢?没得气坏了身子!”
曹太太愈发用力的把扁头银钗戳进小圆海面垫里,冷笑道:“不关你的事儿!你还是哄你老婆开心吧!对了,她新买的那件白狐毛皮大衣看着很大方!我猜,那肯定是你的眼光!”
春霖急忙说道:“那是长安自己相中的!她说,她家里有那么一件相似的大衣。本来,她打算用它做嫁妆的。可她母亲却死活不给她,一门心思的留给她弟弟!”
曹太太听到这里,笑了起来,道:“怪不得呢!她自从嫁进我们曹家,还没有开开心心的给自己归置些衣服首饰呢!真不知道以前遭了什么晦气!这会儿,她既然安份了,知道花钱穿衣打扮……总算谢天谢地,让我心里舒服了!”
春霖道:“长安还没去过家里的商号店呢!明儿,我带她去那里看一看。妈有什么话要带给张成吗?”
曹太太略微的想了想,道:“你见到张成,要他打听一个叫赵沐阳的年轻珠宝商的底细!”
春霖道:“赵沐阳是谁?”
曹太太道:“今儿,穆文彬从姓赵的手里买下了一串古董珍珠项链。我眼瞅着,那串项链分明是唐朝杨玉环用过的首饰!我一直觉得很奇怪,赵沐阳是怎么把它弄到手的?他口口声声说是祖传之宝。可我根本就不相信他的鬼话!”
春霖一边琢磨着,一边问道:“赵沐阳?以前从没有听说过?是个新来的?”
曹太太道:“他自己说,他爹妈是做小本买卖的老实人。他大学刚毕业,立志做珠宝生意,正为本钱发愁呢!”
春霖道:“妈放心,我会跟张成说的!要他打听赵沐阳的底细。”
曹太太压低声音道:“你要张成暗地里打听,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春霖的眼睛转了转,明白母亲的意思,低声道:“妈的意思是想顺藤摸瓜?看赵沐阳的手里还有没有值钱古董?”
曹太太微微的点了点头,眸光深沉,幽幽的道:“你懂我的意思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