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霖把自己的那份收了起来。他和长安把那些金条放在了楼上的房间里,随后又下楼了。此时,春曦说道:“妈!我听说,你准备和我们住在一起。”
曹太太听到这话,猜到肯定是峨眉春夫妇告诉的细烟。她当即说道:“没错!我是有这样的打算!春霖和长安要去香港做生意。我打算把这所公馆卖掉,然后和你住在一起。”
春曦的心里虽然早有准备,可是,当他亲耳听到母亲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心里还是涌出了愤怒。他喊道:“妈!你以前不是说过吗!你将来指望着哥嫂养老。当时,你是当着欢喜月戏班子所有人的面说的,并且还立下了字据!如今,你竟然出尔反尔,反过头来把我讹上了!我和细烟刚过了几天心静的日子,你又要捣乱!哥嫂既然要去香港做生意,妈趁早也跟着一起去吧。大哥大嫂是家里的长子长媳,应该以身作则!”
曹太太恨道:“你个没良心的。我跟哪个儿子一起住都是天经地义的!当初,我是在欢喜月戏班子里立下了字据。可你要搞清楚,字据上写着:苏细烟永生永世不能跨进我们曹家大门半步!可上面压根就没写,我不能跨进你家门的半步!你给我搞清楚!”
春曦道:“妈!你简直不讲理了!你把这话说出去,让整个上海滩的人都好好的评评理!大家不笑话死你!”
曹太太喊道:“好呀!你盼着我死!你和苏细烟那个贱人整天盼着我死!你们没安好心!”
春曦哭笑不得的道:“妈!你说什么呀!你总喜环往坏处想!”
春霖劝道:“你们都少说几句吧。我和长安愿意和妈一起过。妈要是不嫌弃我们,就和我们一起去香港。春曦和苏细烟在上海滩养尊处优的过清闲日子吧!”
春曦道:“哥,你不要说气话。本来嘛,你是我们老曹家的长子,你有责任和义务抚养妈!再说了,妈要是跟着你们两口子过日子,你们将来肯定能得到大好处的!”说完,便把目光转向了小茶几上的金条。
春霖道:“春曦!你不能这么说!你不要以为,我们抚养妈是为了贪图妈的金条!我们可没有那么没出息!我们要凭着自己的本事去挣!”
春曦冷笑道:“你和长安用的不是家里的钱?你去法国留学花的是家里的钱。你娶媳妇花的是家里的钱。你做生意用的是家里的本钱。我也没见你和长安挣来多少钱!”
长安道:“春曦!你不要这么的咄咄逼人。我们身为长子长媳,给妈养老是我们应尽的责任。可是,这决不能成为你攻击我们的理由!”
曹太太道:“春曦就是这样的人!之前,他一门心思的惦记着家里的财产。如今,他拿到了钱,岂能把我这个当妈的、把你们当哥嫂的放在眼里!”
春曦喊道:“在你们眼里,我只认钱不认人!你们别忘了,家里出事的时候,我和细烟也都出过力的!妈提出来要分家的。这会儿,妈的心里生气了,又都把气撒在了我的身上。我简直是跳进黄河洗不清!别人家里都是偏向小儿子。我们曹家可好,简直是个别!”
曹太太跟着大喊道:“你要是不愿意当曹家的人,你就别来了。你和苏细烟关起门过安稳的日子吧。从此以后,你和我们曹家断绝关系。等我死了,你也别来了!”说完,便气鼓鼓的冲到了窗户跟前,一把推开了窗户。
其实,曹太太是故意假装生气!春曦既然已经知道了她的计划,她必须要演戏了!因为,她已经拿定了主意,让春霖和长安去香港做生意,她住在春曦的公馆里。
这会儿,事情既然已经被春曦闹破了,她只能故意倚老卖老了。
春霖以为母亲真的生气了,急忙上前,道:“妈!你可千万不要生气!春曦不懂事!”
长安也走了过去,安慰着婆婆。春曦噘着嘴,把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嘟嘟囔囔的。
过了一会儿,曹太太借口累了,便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了小茶几前,把上面的金条捧在了怀里,随即便上楼了。春霖和长安要跟着上去。曹太太摆了摆头,要俩人不要跟着上去。曹太太独自回到了楼上的房间里,把那些金条都锁在了衣柜里。她坐在了窗户跟前的摇椅上,闭上眼睛,回想着刚才发生的那幕。她总算觉得自己了却了一件心事。
如今,她给春霖和春曦分了家,剩下的事情就靠着春霖和春曦自己去闯荡了。她已经下定决心养老了。从此以后,她不再参与曹家生意上的事情了。其实,曹家也没有古董珠宝生意可做了。春霖和长安去香港以后,具体做什么生意,完全都看俩人自己的意思了。
在楼下的客厅里,春霖对长安道:“事到如今,我们只能按照妈的意思去办了。”
长安道:“我巴不得妈能和我们住在一起。我们生意上要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肯定会请教妈的。”
春霖道:“只可惜,妈上次说,她住不惯香港的。所以,妈也未必肯跟着我们一起去香港。”
春曦道:“妈是害怕打扰了你们两口子的清净。她要是跟着你们去了,你们肯定会过的不自在的!”
春霖道:“所以,你要在我们跟前说三道四的。妈有自己的打算。我想,妈不会和你们住在一起的。她不过是那么说而已。这座公馆是我们曹家的,妈是不会舍得把这座公馆卖出去的!”
春曦道:“但愿妈只是说一说。她一个人在这里过心静的日子,简直是享福。她难道非要和我们住在一起受气不成?细烟的脾气可不是好对付的。妈的心里也应该有数。再说了,妈都和细烟闹到那副天地了,岂能搬进去住呢?”
春霖道:“你不要多说了。妈都已经生气了。这几天,她为了家里的事情简直操碎了心。我们好不容易把钱弄回来了。如今,我们赶快想着今后怎么办吧。陆懋琦肯定会报复我们的!”
春曦道:“你们去香港了,我和细烟也打算去香港。”
春霖和长安都觉得有些惊讶。春曦道:“你们都去香港了,留下我和细烟在上海滩。陆懋琦肯定会报复我们的。”
春霖道:“你既然也想去香港,就和我们一起去吧。”
春曦撇着嘴道:“我不和你们一起去。我和细烟俩人自寻出路。反正妈也不管我们俩人。我们只能靠着自己了!”说完,便走到了小茶几跟前,把自己的那部分金条转进了大衣口袋里。他借用了家里的汽车,回到了自己家里。细烟正等着春曦呢。春曦进门以后,对细烟眉飞色舞的道:“细烟,你知道吗!我们把家里的金条都要回来了!”说着,便把陆懋琦归还金条的事情说了一遍。
细烟道:“这太好了!我们总算把事情办成了!”
春曦继续笑道:“妈把金条分成了三份。我们拿到了一份!”说完,便从大衣口袋里把那些金条都掏了出来。
细烟看着那些金灿灿的金条,高兴的拍着巴掌,道:“我还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金条呢!今儿,我总算是开了眼了!”
春曦道:“我们赶快想办法去香港吧。妈刚才说了,她安排春霖和长安去香港。”
细烟道:“她还说什么了?”
春曦只好把曹太太剩下的话说了一遍。细烟听到以后,道:“她岂不是太不讲理了!凭什么要我们给她养老。”
春曦道:“我当时就发火了。我把道理都说明白了。我说,春霖和长安是长子长媳,理应给妈养老。”
细烟道:“就是!妈既然那么偏心春霖和长安,她就住在春霖那头吧。反正,我是坚决不会让妈住进我们家里的。”
春曦急忙道:“先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紧赶着商量,什么时候去香港避一避风头吧!陆懋琦可不是好惹的!他肯定要报复我们的!”
细烟道:“那我们就赶快想办法吧。我们的手里既然有这么多的金条,首先肯定要买房产的。我们在香港呆过三年,知道那里的情况。依照我们的主意,我们就在浅水湾附近买房产。”
春曦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赶早不赶晚。反正,我现在根本不用管家里的事情了。我们这几天就动身去香港。”
细烟道:“我这就去收拾行李。我巴不得立即离开上海滩这个是非之地!”
春曦道:“我们还用去戏班子里更师父师母告别吗?”
细烟想了想,道:“要不,我们就去一趟吧。反正也耽误不了多少工夫。”
春曦道:“那我们吃完中午饭就去吧。”说完,便催促着家里的老妈子们准备饭菜。
吃完午饭以后,春曦和细烟去了胭脂巷。俩人下了汽车,朝着巷子的深处走去了。可是,当俩人来到戏班子的门楼前面的时候,发现大门竟然紧锁。
细烟呆望着门上的那把大锁头,道:“想来,戏班子已经解散了……师父带着家人搬走了!”
春曦也看着那把沉甸甸的大锁,叹息道:“看来,师父和师母是不准备在上海滩住了。否则,他即便解散了戏班子,也不至于连这里都不住了!”
细烟想起了那天峨眉春夫妇去她家里的情境,感慨道:“那晚上,师父和师母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们要我们自己照顾好自己。他们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生活。”
春曦道:“我的心里还是觉得有些难过。以前,欢喜月戏班子在这里很热闹,还没走进巷子、就能听见伙计们的声音。可如今,这里,变得如此的凄凉。”
细烟看着那座刻花门楼,呢喃道:“我自小在这里长大。我不知道……曾经多少次从这道门槛上迈过去。可如今,我竟然再也进不去了。”
春曦跟着感慨道:“以前,我每次来这里的时候,我的心里都觉得很温暖。师父和师母对我们的好……历历在目。”
细烟转过身,缓缓的朝着巷子的另一头走着。春曦跟在她的身边,看到她的眼圈渐渐的红润了。春曦劝道:“你不要觉得难过了。师父和师父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俩人毕竟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了。俩人肯定搬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去了,不希望太多的人打扰。”
细烟道:“可我的心里毕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师父和师母没有把新的住址告诉我们,他们肯定是不想让我们知道。我总觉得……师父和师母肯定有些厌烦我们了!”
春曦安慰道:“你不要这么想。我猜,师父和师母是不想打搅我们的日子。所以,俩人才没有把新的住址告诉我们!”
细烟叹息一声,道:“我们马上也要离开上海滩了!我们毕竟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一旦去了香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春曦道:“没办法。我们现在身处乱世……很多事情,真的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
俩人渐渐的走到了巷口。那座巍峨的古朴牌坊静静的矗立着。天上落下了蒙蒙萧萧的细雨。雨水虽然不大,可也把那座古朴的牌坊打湿了。细烟和春曦都没有带伞,俩人走到了马头墙的屋檐底下。雨水渐渐的大了。马头墙的灰瓦上落下了一串串的冰凉雨滴。春曦和细烟眼瞅着那一串串的雨滴,耳朵里满是莎莎的落雨声。
细烟道:“以前在戏文里,我经历了太多的悲欢离合。可在现实里,我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分别的滋味。”
春曦道:“你一定要往明处想。师父和师母离开了胭脂巷,说不定是一件好事呢。俩人住在一个更好的地方,每天不用为戏班子里的事情操心,安安静静的享受着天年。这岂不是福气?师父和师母要是知道我们正难过,说不定会笑话我们多愁善感呢!”
细烟听着春曦的安慰,觉得春曦的话很有道理,微微的点着头。
雨水下了好长时间。春曦和细烟就一直站在马头墙下面。渐渐的,雨水停歇了。春曦拉着细烟的手,飞快的朝着巷子的另一头跑去了。路过欢喜月戏班子门楼的时候,细烟再次看了看那座棕漆刻花木门。在那一晃而过的瞬间,她眼眶里凝聚的泪花终于悄悄的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