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陆懋琦和岗村小野开战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上海滩。坊间众人对此都议论纷纷。可陆懋琦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抗日了,民众们对他更多的还是支持。这几天,懋琦的心里一直觉得很憋屈。自从岗村小野霸占了他的一所花园洋房以后,他每天都没有好脾气。在大帅府里,他把脾气都发泄在了下属的身上。回到家里,他又朝着家里的老妈子和小厮们发脾气。晓儿眼瞅着他心情的糟糕。每次,她略微的劝几句,懋琦都很不耐烦。晓儿也不敢多说什么了。她私底下叮嘱小厮和老妈子们,不要招惹懋琦。
今晚,懋琦回到家里的时候,看到晓儿正坐在餐厅里发呆。几个底下人都不敢守在餐厅里,都躲在了厨房里,免得又招惹了懋琦发火。懋琦看到晓儿孤零零的坐在餐厅里,停住了脚步。他站在原地,眼瞅着晓儿的背影,道:“这几天,你跟着我操劳了!我的心情不好,连累着你的心情也不好受。真是作孽!”
晓儿回过神,站起身,款款的走到了懋琦的跟前,道:“你回来了?快吃饭吧。我一直等着你回来呢。”说完,便亲自给懋琦盛饭。
懋琦脱下了大衣,挂在了衣架上。他走到了长餐桌前,接过了晓儿手里的那碗热腾腾的白米饭,道:“我知道,外面的物价贵的离谱。都是鬼子闹得!”
晓儿道:“可不是。上海滩的老百姓们都对鬼子怨声载道的。所以,你们要是能把鬼子赶出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感激你们呢!”
懋琦道:“战争毕竟是很残酷的事情。流血甚至牺牲都是很常见的事情。”顿了顿,没有往下说,很认真的吃着饭菜。可是,他却感受不到饭菜的滋味。因为,他的心里还一直琢磨着刚才说的那句话。
晓儿也在发呆。她也正琢磨着刚才的那句话。过了一会儿,她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可你肯定不会放弃心里的想法的。所以,我还是不要说出口了。我即便苦口婆心的劝,你还是不会听的!”
懋琦道:“我知道,我又多说了话,惹得你伤心了。”
晓儿道:“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真的,我已经习惯了。”说完,便默默的低下了头。
懋琦看到,她的眸光里闪烁着悲凉。他没敢继续说什么。因为,他知道,他要是继续往下说,肯定会让晓儿泪流满面的。他和她结婚这么长时间了,实在是懂得她的。因为懂得,所以必须慈悲!
晓儿反而抬起了头,假装坚强的道:“我会一直支持你的。所以,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懋琦道:“晓儿,你放心,我会很小心的。为了你,我必须要毫发无伤!这是我对你郑重的承诺!”
晓儿微微的笑道:“我相信你的承诺!你一项是言出必行的!”
懋琦道:“我和岗村小野的斗争都不是明着的!所以,我们直接开火的可能性很小。”
晓儿道:“我不懂战争的事情。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妇人,想的是相夫教子!只要你平安无事,于我就是很大的幸福了!我还是那句话,假如有一天,你实在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就和我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过日子吧。我想,只有那样才是对我们俩人最大的解脱!”
懋琦道:“可现在这个局势,我实在没办法让自己撤退!所以,原谅我的自私吧!”
晓儿道:“好吧。我只能原谅你的自私。否则,我真的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心踏实了。”说完,便不再说什么了,默默的看着烛台里火红的蜡烛。
懋琦吃过了晚饭。他坐在沙发上翻看着当日的报纸,突然间说道:“曹家的人不知道在干什么?早上的时候,我坐车路过曹家商号,发现那里已经彻底的关门谢客了!想不到,辉煌了好多年的曹家商号也倒闭了!”
晓儿道:“我还不知道呢。我想,曹家的人肯定打算离开上海滩了。我反倒觉得很奇怪。因为,我以前在曹家做事的时候,经常听曹太太说起,曹家世世代代都生活在上海滩,不会离开这里的。如今,曹家也是被时局逼的!”
懋琦道:“不说曹家了。反正,我们现在也和曹家的人没有任何瓜葛了。以前,我和你都吃过曹家的亏。现在,曹家也败落了,也算是安慰了我们的心。”
晓儿问道:“岗村小野霸占的那所花园洋房……我以前一直没有听你说起过……”
懋琦道:“其实,那所房子是先前大帅四姨太的私宅。先大帅退休养老以后,去了香港……当然是带着太太和姨太太们一起走的……所以,那所房子就闲置了下来。我不过是替他照管而已。没想到,岗村小野竟然发现了那所房子。他到底是听谁说的!我到现在都觉得奇怪呢!”
晓儿道:“我听说,董怀园成了汉奸。肯定是他说的!”
懋琦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呢!我竟然忘记了那个孽障!哼!他不要以为仗着鬼子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将来,有他倒霉的时候!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如今,我也懒得和他一般见识!反正那所房产是先大帅的!”
晓儿琢磨着懋琦的话,道:“先大帅既然举家搬到了香港,他肯定不打算管这头的房产了。我想,他临走之前,肯定对你有什么交代!”
懋琦听到这话,叹息道:“是呀!他走之前,叫我替他照管!我本来打算把那套房产卖出去!没想到,岗村小野竟然霸占了!我的心里真的咽不下这口气!早知如此,我就及早脱手了!都怪前一阵子曹家的事情,害得我没有功夫和心思打理这件事情。如今,我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晓儿道:“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岗村小野为什么要那所花园洋房呢?他平日里的吃住都在日本军司令部里,那里的条件很好。他为什么非要霸占那所房子呢?总不见得,他敢住在那里?”
懋琦道:“我也想到了这里……只是……实在打听不出来内幕消息。”
晓儿道:“我们不妨等一等看吧。你暗中叫人盯着那所房子,看到底是什么人住进去了!我要是没猜错,肯定是岗村的女人!”
懋琦道:“我已经派人暗地里盯着那所房产了。我想,除了岗村的女人,没有别人会住进去!”
晓儿点了点头,道:“你打算怎么办呢?”
懋琦道:“大不了,我用炸弹把那所房子炸了!岗村的女人要是住进去,他肯定会时常去那里的!到时候,我肯定会报复他的!”说完,眸光里便闪烁出了复仇的火焰。
晓儿道:“可得小心呀!”顿了顿,道:“不过……要是岗村死了,一切噩梦都结束了!”
翌日,长安和春霖刚吃完早饭,守门的小厮便送来了一封电报。俩人知道肯定是沐阳发来的电报,急忙拿着电报纸上楼了。回到房里以后,长安和春霖展开了电报纸,看着上面的电文。
原来,沐阳已经抵达了香港。目前,香港到上海的船只都停航了,所以,他只能暂时住在香港了!他的身边带着一批货,准备在香港寻觅市场。
长安看完电报,想了想,道:“不知道沐阳能不能行!香港那头的生意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春霖道:“沐阳毕竟年轻。不过,他也应该锻炼一番了。”
长安把电报纸放在了钢琴上,道:“只可惜,我们不能赶到香港!只要靠着沐阳一个人张罗了!他要是吃亏了,我们就前功尽弃了。对我们倒没有什么,大不了损失了一笔钱。可对沐阳确是不小的打击。他千里迢迢的去了巴黎,操劳了半天,弄到最后没有成功,实在是很可惜!”
春霖劝道:“我们先不要觉得悲观吧。也许,沐阳会把生意处理好的!”
长安默默的点了点头,道:“但愿他能行。假如,真要有什么问题……那就照着我的注意做吧。”
春霖急忙问道:“你有什么主意呢?”
长安道:“暂时先不说出来。我们先看沐阳的表现吧!”
春霖笑道:“好吧。你先把秘密藏在心里面。”说着,俩人便出门下楼了。
春曦和细烟出门了。俩人说要去街上看一看。曹太太没有吭声。她巴不得俩人能尽快出门,免得在她的跟前晃悠。
春曦和细烟没有开车,俩人坐着洋车来到了街上。等洋车到了南京路上,俩人下了洋车。周围的地方都去的很腻烦了,俩人索性在街上走了起来。街上有很多穿着和服的东洋女人。细烟远远的看见了,对身侧的春曦低声笑道:“你看前面!那些女人们迈着小碎步走路,样子简直太滑稽了!”说完,便不由得捂着嘴笑了起来。
春曦也看到了那些穿着和服、迈着小碎步走路的东洋女人们,也跟着笑了起来。俩人正说笑着,听到身后传来了汽车的声音。一辆黑色的轿车从俩人身边开了过去。偏偏,前面有一辆洋车挡在了马路中央,一位年迈的老太太正被车夫搀扶着下车。那辆黑色的轿车停了下来。上面下来了一个留着八字胡的鬼子。他骂骂咧咧的上前,对着洋车夫大喊大叫的。洋车夫不敢吭声,忍气吞声。
路人们都停住了脚步,看着眼前的情境。有人看到了汽车里坐着的许家三口。他以前是许家的园丁。自从许家去了日租界避难以后,那园丁就没有事情了。许先生是个很抠门的人。当初,他临走之前,非但没有多给那园丁一分钱,甚至找了理由克扣了工钱。那园丁自然在心里记恨着许先生。这会儿,他看见车里竟然坐的是许先生一家三口,不由得指着车里大声的喊道:“大家快看呀!里面坐的是汉奸!我以前是许家的园丁!认识他们一家三口!没想到,许家三口竟然投靠了鬼子!大家快看呀!”
这一声吆喝,立即吸引了路人们的注意。大家都纷纷的围堵在汽车旁,朝着里面指手画脚的。
许先生和太太垂下头,不敢吭声。凝萃气不过,冲下了汽车,指着那个园丁的鼻子喊道:“老李,你要干什么!”
园丁老李喊道:“小姐,你们怎么投靠了鬼子呢?当初,你们说要去日租界避难!没想到,你们竟然当了汉奸了!哼!你们许家的人可真小气!当初,你们临走以前,竟然还克扣了我的工钱!你问一问你爸爸!”
凝萃的脸上火辣辣的,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车里的父亲。许先生说不出一句话,巴不得能立即逃走。凝萃从钱包里摸出了几张钱,塞到了老李的手里,喊道:“拿去!你不要嚷嚷了!”
老李接过了那几张钱,立即笑着谄媚道:“小姐,还是你好心肠。”说完,便灰溜溜的走了。
可是,围观的人群里发出了更剧烈的议论声。众人都纷纷的指责着许家三口。凝萃立即钻进了汽车里,拉上了车门和窗帘。她气鼓鼓的坐在车里,抱怨道:“真倒霉,偏偏遇到了老李!爸爸也真是的,干什么要克扣他的工钱呢!要不是他嚷出来,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们的事情!”
许先生正懊恼的坐着,一声不吭。许太太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那个留着八字胡子的鬼子朝着人群骂骂咧咧的,显出了很丑陋的模样。后来,他冲回了汽车里,立即发动了汽车。
人群让出了路。在众人的谩骂声里,那辆黑色的汽车缓缓的开走了。
春曦和细烟看着那辆远走的汽车,双双叹息着。等到俩人走出了一段距离,春曦才议论道:“看来,凝萃已经是岗村的女人了。我猜,岗村肯定给许家安排了住处!”
细烟道:“刚才,许家三口简直太丢人了!大家都骂难听的。可没人知道,凝萃也是被逼无奈的!”
春曦道:“但愿凝萃从此以后能得到好处吧。她也够遭罪的了!刚才,人群恨不得能吃了她,嚼碎她的骨头!”
细烟挽住了春曦的胳膊,道:“我们还是不要说了,免得惹祸上身!我倒是很好奇,岗村把许家安排到了什么地方。”
春曦道:“那辆汽车朝着日租界里开去了,房子肯定在日租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