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寒风凛凛,树木凋落。清晨,阿拉坦部的初级武馆里失去了往常的生机,死寂一片。
在武馆里学习了一年,昨天,是各班学员放假回家的日子,今天,都巴教头要亲自送周同回家。
自一个多月前深度昏迷之后,都巴教头不再让周同继续修炼内功,谓之曰脑有阴毒,不祛除,今后不可再练内功。
昨天,铁鉬尔三人和周同挥泪而别,约好来年再见。
周同家里来了两人三马,是守门的护卫。
武馆大门,一身棕色锦衣的都巴,一跃跨上马鞍,“周同,上马!”“是,都巴教头。”周同接过缰绳,上了马背,双腿轻磕马镫,大马徐徐前进。
“周同,这一月来你的横练功夫大有长进,武馆里大多数学员都不及你,呵呵。等到来年,我便帮你申请见习武士,只要用心锻炼,离那准武士,不过一两年而已。到时,你还是可以报考中级武馆,将来继续打熬体力,总能练成铁臂铜拳,钢筋铁骨,比那周天境界的内家高手,也差不到哪去!”
“是,都巴教头,我会,会用心炼体的。”周同不喜不悲,面色平常,却少了少年人应有的朝气。
一月来,周同结巴的毛病慢慢好转,脑子里的那一堵厚厚的棉花团子,仍旧挥之不去,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跟着都巴教头打熬了一个多月的身体,横练功夫却有长进。如今身体不但结实了,身量也拔高了大半个头,像一个十四五岁的大少年了。
家的大门楼子依然如故,护门的守卫还是那几个老人,一切,还是那么亲切。
知道都巴教头要来,金云英没有赶得及出门迎接,匆匆收拾了,守在后院正堂门口相待。
一位丫鬟引路,周同跟在都巴教头一旁,慢慢走过弄堂,走过小小的过廊来到内院。远远看到慈祥的妈妈半扶着门框,由一位丫鬟搀着相候。
“妈妈!”周同不顾忌讳,超过都巴教头,飞快的跑过去双手紧紧的抱住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半年不见,母亲满头发丝已是白多黑少,纯净的脸上哪还有半点血色,周同紧紧抱着母亲,只觉得如抱了一捆小小的干柴,松垮垮的皮肉下,只剩下干巴巴的骨头了。
“妈妈!妈妈……”周同真的想痛哭一场,内心犹如淹进了半边伤河,半边苦水,心头何其痛,何其伤,可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左眼滴下两滴血红的泪珠,右眼鼓出道道血丝。
都巴上去劝慰半天,方才好了。进到正堂,宾主落座,一番客套,都巴道:“周同,你先去歇息,我和你母亲有话要说。”金云英轻咳数声,微微说道:“我儿,前日李先生寄来一封书信,在你卧房,去看吧。”
周同双膝跪地,给母亲磕头,给都巴教头也磕了头,来到东偏房。
屋内陈设依旧,处处干净利落,看来是母亲命下人每天打扫。窗前书桌上放了一封书信,周同抢步上前打开书信,定睛观读。
…………
周同,自去一年有余,惦念惦念。前日下山断一公案,途经你处,呵呵,你之横练功夫进展不小啊。可是你的心呢?你的心哪里去了?难道为了一时的困惑,就要放弃立志的梦想?
周同,我观,你的心,将要死亦。心死则人亡,否则,与行尸走肉何疑。周同,你愿意就此死去吗?
周同,武者之道,千道万道,没有人说这一条道定能达到峰极,也没有人敢说那一条道不能登顶,你的路,还,很长,很长。你肩上的使命很重很重,你要报答你母亲的养育之恩,要为你的亲人讨还公道。还有,知道有人为你付出了很多吗?你的母亲,你没见过面的父亲,你的外叔公金狮,你的都巴教头,还有我!
他们是为了让你成为行尸走肉吗?当然不是。他们是为了你能茁长成长,将来,用自己的一颗心,放出光明,去照耀别人,帮助那些好人,惩治如伯秃那样的坏人。
如果你是一团烂泥,那么,谁也不会再帮扶你,你愿意当自己是一团烂泥吗?周同,你是一团烂泥嘛!
周同,我师父曾经给我说过一段诗文,我来转告与你:‘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你将来的道路还很长很长,将来的舞台还很宽广很宽广。对于不屈不挠的人来说,没有失败这回事,一时的失败,比一时的胜利要好得多。最终,其实,也没有失败,有的,只是粉身碎骨,死而后已。
周同,我也送你一段诗文:‘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若非一番寒彻骨,难得梅花扑鼻香。’ 有人告诉我,你的未来,将是一片绝世仙境。而通往仙境的漫长道路上,必定有崎岖,有坎坷,有磨难。而你如能历经苦难的打磨,经受住磨砺的捶打,将来,必有通天造世的一天。
周同,记住,山重水复似无路,柳暗花明恰仙境。在你将要死去的时候,记住我这句话,过去的让它过去,未来才属于自己,未来,将是一片仙境,一片绝世仙境。
落款写的很有趣:我是李尚志。
…………
看完这封书信,周同一月来阴暗的心似乎豁达了许多,多了一些坚定,一丝光明。
都巴教头走了,走的时候告诉周同一句话:“周同,明年我可能要升迁到中级武馆,到时如果有什么疑问,可以到城西的阿拉坦部中级武馆找我。”
都巴教头是半个月前换上棕色锦衣的,按照武馆的等级规定,白色锦衣是初级教头,武者等级为武士;红色锦衣是中级教头,武者等级为大武士;都巴教头穿上了棕色锦衣,便是升格到了武师级别,在武馆便是高级教头。初级武馆少有高级教头,都巴教头升迁到中级武馆,也属正常的人事变迁。
都巴教头走后,周同每日不打坐不练武,整日陪伴母亲,金云英似乎有什么察觉,每日也只和儿子在一起,母子二人耳鬓厮磨,享受着生命中珍贵的时光。
离开学还有半月,一日,永亲王金狮来看金云英母子。
金云英硬是在儿子的搀扶下去了大门迎接。
叔侄二人问寒问暖,寒暄半日,方才谈到了正题。“闺女……”永亲王金狮揉揉额头,轻声说道:“自我回到东蒙国这些年里,咱们东蒙王国一日强盛一日,外乱尽去,内乱尽除,我的使命也算完结了。你也知道了,叔叔我是有师门的人,所以呢,师门召唤,年后开春,我就要回山去了。”
金狮一说,金云英泪水夺眶而出,哽咽道:“叔父,您若去了,我与您外孙儿可如何生活……”金狮大手一挥,“无妨无妨,小周同的学费我已交了十年,交到十八岁,你还不放心?呵呵,至于你,你父王亲自给我打了保票,一定会善待你的,放心是了!”
金狮要离开蒙京城,金云英自是无法劝阻,哭哭啼啼絮叨了半日,金狮破例留下吃了顿午饭,以示安慰。
此后数日,周同与母亲厮守,觉得金云英老是心不在焉,每次询问,母亲总是含糊其辞,推避过去。
临到武馆报到还有一日,这天夜里,周同辞了母亲回到自己卧房,重又拿出李先生的书信端看。
正看着,屋门打开,母亲拎着一个布包慢慢进到屋内,支走了带路的丫鬟。
“我儿,又在看李先生留给你的书信呢?”“是的,妈妈。”周同搀扶着母亲缓缓坐到软榻,站在一旁慢慢捶背,“妈妈,李先生真是博学多才,什么事情都能引经据典,句句成诗。”
“呵呵,李先生爱调酸文,给你的一封书信,一大半都是诗文,我看呐,他自己是做不出这么好的诗句的,也不知是从哪里抄来的!”
金云英当然不知道,李尚志师父的师父,师祖的师祖,是一位经天纬地的熊人,可是有一样,特别喜欢吟诗作对。两千年前,这位曾曾曾师祖得道升仙,离开这座星球,不小心去了另外一个星系,这个星系系有一个有生命迹象的星球。熊人溜溜达达去了这个星球,看到那里有和他一样的人族,不过,这个人族不称鸿蒙人族,而自称华夏民族,谓之曰:冕服华章曰华,大国曰夏,我中华大地乃礼仪之大邦,我门的民族,既是‘华夏民族’。
曾曾曾师祖自是进入民间游玩,被其中流传的优美诗篇深深折服,感叹说果然是礼仪之邦,大国华夏!此行,不虚,不虚也。于是乎,将华夏民族的百斗诗篇带到了脑子里,好等回去以后让门人弟子习读。后来升仙走了,却始终惦记着给门下的徒子徒孙传下这些美妙的诗篇。最后得了大道,使用大法力,将这些诗篇传送到天山派,并且嘱告下面的门人弟子,‘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吟诗作对,也能得到巨大的收获,能提升心境,增强修为。’
李尚志自小在藏书房搭理,不觉爱上了吟诗赋句作对,给周同着实写了自以为是的名句。
母子俩相互安慰了一阵,金云英说出了此来的目的,“我儿,母亲有一件大事,要与你细说,你且稳住心神,慢慢听我说。”“妈妈,您说吧。”
金云英久久看着儿子,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既然要告诉儿子,干脆直说。
“我儿,你必定猜出,你的父亲,你的父亲已经,故去!”
一道晴天霹雳,打的周同一阵眩晕,大脑浑浊一片,一时不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