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雨清拍了拍吃得溜圆的肚子，一边听着台子上的小娘子唱曲儿，一边拿着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磕着。

台上的女子不过十七八岁，一袭火红色的衣裙裹着珍珑的身段，那容颜不算惊艳，可是独有南方女子的风情，肤色极白，柔柔玉指抚弄着古筝，音色如同甘泉，润得人耳目清亮。

面前是一壶上好的香片，和几味小点心。喝一口香茶，品一口点心，杨雨清心下叹道：怪道常言都说这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杭的美景还未看到，止这眼前的景色就已经很是醉人的了。

正沉吟间，却见那官府里的小厮屁颠颠地跑过来，先将银子交到杨雨清手上，又把陆大人说的话全都转达到了。

杨雨清先将那银两贴身装好，又叫那个小厮替自己向陆大人道上一声谢，继续坐着喝茶吃点心。

楚箫知道那个小厮没有走远，掩着口小声道：“大人就打算日日闲逛听曲？察案的事情就这么一直丢着？”

杨雨清嘿然一笑：“老箫，依着你的聪明，当然看得出来，我这一趟来，就是来送死的。查，人家铁板一块，你根本什么也查不出来。网不查，上面张着血盆大口就等着一口把我吞下去呢。你说我是查还是不查呢？”

楚箫不由得有点着急：“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就这么天天坐着喝茶，等着任这些人宰割吗？”

“不然怎么办？”杨雨清把一颗话梅往嘴里一丢。

“我先吃饱喝足，过了这个好年再说，反正眼前是没有任何办法。”

楚箫压了压嗓子：“这个陆知府明明就是在领着他手下的官员们在作戏，他们之所以要做戏，那肯定是有把柄害怕落到咱们手上。不如从底下的人开始查，先拿着几个人交差也行啊。”

杨雨清摇了摇头：“老箫，实话告诉你，这一回我出来，根本就不打算查案。那一回是他湘州知府那姓刘的上赶子要把咱们往死里逼，我这才反拿了他一道。可是这一回，涉案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人。”

拿手往四下里一指：“看见了吗？这些都是什么人？平民老百姓都富成这样了，他们这些当官的要是不捞一把心理能平衡吗？可是话说回来了，能花手段到这种地方做官的，哪个不得有些背景？哪个不得有些手段？

天下皆知，只要来了江南，被这和风细雨一吹，定然是不腐都不行的，可是这么多年了，这些官员他们拿住过几个？”

楚箫低下头寻思了一会儿，心下有点吃味：“你就一直这么坐着按兵不动，是不是还想等着那个人在京城帮你想办法呢？”

杨雨清摇了摇头，表情倒是别样地严肃起来：“这个事儿是他爹给我找的，他最好不要掺和，越掺和越乱。龙子骥再能耐也不敢和他爹耍狠，所以眼前我想的就是走一步算一步，先把年过好再说……”

身边突然响起一阵叫好声。

台上那红牌娘子将抚琴的手一收，站起来向众人行礼，立时有一位小倌儿过来，托着个铜盘挨桌要赏银。

杨雨清从那一把官银里面扒了半天，找了个小一点的，往铜盘里一甩，喜得那小倌儿眉开眼笑的，嘴里炒豆子似地蹦出一大堆：大主顾，恭喜发财，前程万里……一串又一串的吉祥话。

楚箫又皱了眉：“雨清，咱们这回带的银子本就不多，你就这么个花法儿，哪儿够啊？”

“就是咱们自己带的不多，我才去管他们借的嘛。反正是借公家的钱，不花白不花，这点花完了，我还找他们借去……来来来，伙计，再来个上好的干丝云片，唉，那什锦小包子也不错，也给来一份儿……对了，你们这儿有鸡蛋没有？”

“有有有，新鲜鸡蛋有的是，您是想清炒一个呢？还是想就着新鲜的香椿芽给您炒一盘呢？”

“香椿？”杨雨清一皱眉“这还没有打春，哪儿来的香椿啊？”

那小伙计笑了：“是头年的香椿芽，趁着新鲜的时侯给采了，直接放到冰窖里，到了这个季节啊，照样是新鲜的。”

“啊哟，这个好，这个好，赶快给我炒上一盘来……”

看着满桌子的精致小菜，杨雨清兴奋得直搓手：“都说这江南地方富庶，人也懂得享受生活，这听着曲，吃着精致的小菜，生活怎么能不美啊？啊哟哟，看看这新鲜的蟹黄包子，这个汤汁嫩的哟……老箫，别愣着了，快点动筷子。”

楚箫低头看了一眼满桌子的美味小点，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个杨雨清，天大的事儿都挡不住她的好胃口。

陆大人一家四口围着一碟咸菜和一碗菜汤子吃饭，满桌子碧绿色的菜色，映得全家人的脸都是绿的。

陆延庆不说话，先给自己盛了一碗菜汤，默默地吃了起来。

陆夫人看了看他，也不敢多开口，低头开始给两个女儿盛汤。

陆灵雪的脸都绿了：“娘，您和我爹这是要干什么啊？这门口拉车的吃的都要比咱们家强！”

陆延庆把脸一虎，陆灵雪不敢再说话。

陆灵烟到底年纪小些，仗着平日里有父亲宠着，嘟着嘴开口道：“爹，咱们家这到底是怎么了？头几天就把厨子给辞了，换的那些婆子们做菜。她们一个个做出来的东西难吃得要死，可是我娘我们几个全都忍下了。这几日您倒好，叫下人把家里的好吃的全都给扔了！我说爹，您这到底是在做官，还是在做贼啊？”

“放肆！”

陆延庆把桌子一拍，菜汤溅了一桌子，怒声骂道：“不长进的东西，平日里就知道吃吃吃，除了吃你们还会做什么？不过是叫你们吃得清淡了一些而已，一个个的这么挑三拣四？受不了一丝苦的小畜牲！不想吃，就给我滚！全都给我滚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