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碌碌，在四月十五这天，镇国公府自老夫人到黎清漪，凡是女眷都来了昭若寺还愿。

自从吴姨娘离世后，六姑娘黎若溪便开始了小透明的生活，不过终究是自己的骨肉，三叔一直在暗中照顾着，生活起居照常。

此次，祖母让她与镇国公府所有姑娘一行，也算是在外全了自家的面子，毕竟这几日，因为倭国细作的事情，镇国公府一直处在风口浪尖，黎清漪也为此名声受损。

镇国公府虽是朝中重臣，可因着一些原因一直很低调，这次黎府七姑娘的闹腾倒是让他们大为出名，不过也因此京中很多高门世家放弃了之前如日中天的广灵郡主。毕竟娶妻娶贤，她们的儿子未必压制得住这姑娘。

四月中旬的京郊，温暖宜人，便是一直沉稳的二姑娘黎静娴也有些意动。而四姑娘黎宴宴早就憋不住掀起了马车的珠帘，好在她还记得自己尚未出阁，不敢掀得太大，正好够她看外面的风景。

黎清漪本就闲得无聊，无意往外一望，恰好看见一辆墨色马车驶过。眼珠一转，便笑了出来。

“七妹妹在笑什么？”黎宴宴听了她的笑声，疑惑回头问道，“莫不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四姐姐，我只是想到锦衣夜行，觉得有趣便笑了。”黎清漪眼角带笑地回道，“前几日夫子说起这个典故，当时未解其意，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了。”

黎宴宴撇撇嘴，她对于四书五经没什么兴趣，对于那个刻板的老夫子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无趣。”复又开始往外瞧，好似外界有什么可吸引她的美景一般。

黎静娴饱读诗书，自然知道自家的七妹不是如此愚笨之人，但她并未多言，低头继续编络子。

“这是攒心梅花吧？”黎清漪闲来无事，又不想在这颠簸的马车中看书，自然被那鲜艳的色彩抓住了眼球。“二姐姐，这是送我的吗？”

黎静娴抬头看她，见她眼中带着挪揄，羞红了脸。“去去去！莫要打趣我。待你出嫁时，看我……?看我……?”十几年的大家闺秀教养让她无法说完这句话，只能羞恼地背对她，将手中的络子藏于广袖之下。好似这样可以减轻一些她的羞意。

黎宴宴见自家姐姐这般羞恼，也猜到了这络子是给谁的，自然也是笑意盈盈。“二姐，七妹妹说的不错，我也好久未曾收到过姐姐给我做的络子了。”说着还拨弄了一下腰间的一个青绿色的络子，那是她放置香坠儿的络子，“这还是去岁时姐姐送的，可惜有些旧了。”

“是呀！”黎清漪似乎有些吃味道，“四姐有，我却没有。”

“对对！”黎宴宴应道，“再如何，姐姐也应当给我和七妹妹做个！”

“回去就给你们。”黎静娴不堪其扰，低声应了。

“嘻嘻~”黎宴宴和黎清漪相视一笑，甚至击掌相贺。

见两妹妹这般默契，黎静娴也不由笑出了声。她们姐妹间好久未曾如此相处得欢乐了。

相比三姐妹的笑意妍妍，缩在马车角落里的黎若溪便显得落寞静寂，死气沉沉。

失去了姨娘的护佑，被祖母厌弃，因为黎静娴的中毒，二房更是将她视为眼中钉，恨不得噬她血肉。现在她在这偌大的镇国公府中只有自己了。

本来依靠姨娘留下的人脉，她也不算是孤立无援，可前些日子经过黎清漪的胡闹，她的人手大多折戟沉沙，所剩无几。只能伏低做小，换取来日的扬眉吐气！

她就不信自己永远只是一个小小庶女，一个任人欺凌的低贱之人！正如那日围猎时黎清漪所言：我命由我不由天！

黎清漪转眼见到一只低眉顺眼的黎若溪拽紧的帕子，明眸一转，便有了计较。之前查出来的那些肮脏，虽然云氏和黎阳都不曾告诉过自己，可大哥却未曾隐瞒。

父母的爱护是将自己纳在羽翼之下，不让世间污浊沾染；大哥的爱护，是将人世过往摆放在自己眼前，不碰触却明了。若说知己，便如大哥这般。

一个时辰后，镇国公府的车马便停在了昭若寺前，来接引的是方丈的师弟，也是大昭国有名的得道高僧，出家前与镇国公府有旧。

“贫僧了静见过诸位檀越。”

“见过了静大师。”在老夫人的带领下，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向他回了礼。

黎清漪有些好奇这个和尚，见老夫人待他的态度，可不仅仅是个熟识的一个僧人，更像是向一位身居高位之人行礼。

想到这里是皇家寺院，黎清漪心中有些明了，却更多的是疑惑，因为自家娘亲有些异常。与上次来昭若寺不同，娘亲似乎很激动，但又拼命克制，仿若见到了什么极为思念的人一般。

了静大师向众人行了佛礼，面带微笑，提醒道，“今日贵客甚多，还请各位檀越小心些。”

老夫人与了静熟识，听他如此说，便知道定是有皇家人在寺庙内。心思一转，虔诚一拜，“我等妇孺，自当静心礼佛。”

昭若寺处于京郊十里外，占地百里，是大昭国第一寺庙。上次她因为二姐姐中毒，未曾好好逛过，这次倒是补回来了，却是恨不得未来过这里。她甚至认为上次来的和这次来的不是同一家寺庙！

大！太大了！三个时辰，她们才拜了十尊菩萨，过了五个大殿！她已经觉得腿快要不是自己的了，跪得麻了，走得酸了。

相较于她的抱怨，六姑娘黎若溪倒像是诚心礼佛一般，整个过程一个字都不曾说过，反而做得工工整整，便是礼佛多年的老夫人也不得不说一声：善！

见她如此，即使是不喜她的老夫人也有了点恻隐之心。“让人扶着六姑娘，免得伤了她。”

听老夫人这般说，黎清漪便知道黎若溪的苦肉计成了。便是以后老夫人依旧不喜她，可在外人看来，老夫人还是关爱这个庶女的。

这一点，她从旁边那些来礼佛的世家贵妇的表情中看到了。镇国公府四个姑娘，唯有那个庶出的最为认真，倒是个心善的。她们虽不会选择一介庶女作为自家子侄的嫡妻，可作为一个庶女本就地位不高，只有一个好名声方能谋个好出处。

黎若溪现在没有姨娘，三夫人更是不喜，她也只能自己谋出路。黎清漪不反对，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此刻，她倒是有些佩服这个女人了。“二姐姐、四姐姐，我们也学着点吧。”

本来有些不服气的黎宴宴被黎静娴拉着，听了黎清漪的话，也明白过来，立即说道：“确实，祖母，是我们的不是。请佛祖见谅！”说着就向那些佛像拜了三拜，“小女子年幼贪懒，怠慢佛祖了。”

“好孩子。”老夫人见她如此，也是笑意盈盈，“那接下来就好好拜佛。莫要知错不改。”

“是！”黎宴宴笑靥如花，“定不让祖母失望。”

黎静娴和黎清漪相视一笑，皆向老夫人行礼，“定不让祖母失望。”

“好啊~”

黎若溪脸上带着笑，心中却是恨透了。这样一来，她便白做了，反而落了下乘。

因着这次是以还愿为名的礼佛，故而镇国公府的女眷硬是跪满了整座昭若寺的泥塑菩萨。

等到正式完毕，黎清漪已经头昏眼花，分不清东南西北，满眼都是表情各异的漫天佛陀。

见她如此，老夫人也是心疼极了，连忙让四个姑娘回厢房休息。

女眷的厢房都在昭若寺的西南角，那里距离藏书阁有千米之远，若是站在藏书阁的三楼，便可以看见院落里的人员走动。

月明星稀，深色锦服的男子站在藏书阁的楼顶之上，半曲着腿，眺望西南角。

“主子，郡主已经休息了。”清风好似一阵清风出现在男子身边，轻声回道。

“这些日子，可有什么举动？”顾穆清问道。

“郡主和镇国公达成了约定，拔除倭国细作后就不再管，现在每天都在国公夫人和老夫人面前尽孝。”

“装傻卖痴。”顾穆清总结道，“私下呢？”他可不相信这个女人甘于平凡，能够忍受日复一日的平乏生活。

“除却沐休之日，郡主每日坚持不懈地上乾城学堂，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学得很快，深得夫子的赞赏。”只除了女红。想起这位主子的那手女红，实在是不敢恭维，“下学之后，一般是与黎公子待在书房习字。最近倒是对大昭国的风土人情感起了兴趣，黎公子帮郡主搜罗了很多游记。休沐时……?”清风嘴角一抽，斟酌良久才道：“郡主都在练习女红，可仍旧……”能够把一件衬衣缝成麻袋的，也没谁了。

琴棋书画，想起那日她说自己不会下棋，顾穆清剑眉一挑，“她的棋艺如何？”

“新奇。夫子对于郡主的棋艺很是赞赏。郡主的棋艺进展神速，已经可以与黎公子各有胜负。”

果然是个聪明人，已经做好准备了，口是心非的小家伙。不过那样的一个人，却没有一件女红可以拿出手的。顾穆清也有些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