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庄别院中,顾晋躺在床上,静静地由张大夫把着脉,眼睛却一直盯在床前那个焦躁不安的小女人身上。
之前在密室时,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肯服下那颗丹药,且将它扔到脚下碾碎了。当时她恨不得掐死自己的神情,可谓是记忆犹新。但是如此得来的解药,他便是死了也不愿去要。更可况他本就不会死。
若非自己毒发难受,她怕是真的要不理自己了。毕竟为了这颗解药,她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张大夫捋着他那稀少的胡须,略带玩味地看着眼前这幅景象。
黎清漪虽然气他,终究还是不可能无视他的身子,可心中的气就无法放下,故而一直探头探脑的。
“郡主放心。”张大夫见她恨不得将脖子拗断的别扭模样,笑道,“王爷身子已无大碍。”
“谁关心这个人啦!”黎清漪见他略带笑意的眼神,胡乱转了头,看天看低看风景,就是不看床那边。“这人便是死了,也与我无关!”
“哎呀!”
“怎么了?”黎清漪一听张大夫叫唤,吓得立马上前,哪顾得上之前自己说了什么。
上前左看右看也没什么不妥,这男人还用那双带笑的眼睛看她呢!
“张大夫,王爷到底哪里不好了?”看不出来,自然是找发声的人询问。
张大夫起身收拾,不慌不忙道:“老夫只是想到,自家孙女儿快及笄了,怕她也像郡主一般口是心非呀!”
“你!”黎清漪这才反应过来,这张大夫明明是拿自己逗趣呢!气得小脸都红了,偏还发不出火来。谁让她自己理亏来着。
“王爷安然无恙,只要这几日小心膳食便可。”张大夫背起他的药箱,优哉游哉地出门了。临出门前还特别好意地提醒道,“若是郡主能够帮忙,老夫想王爷恢复起来会快很多。”
“哈哈——”
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见她眉眼含羞,又如何不是好心情。
“让你笑!让你笑!”黎清漪不敢捶他,怕再把他捶出血来,只能揪着他的衣袍,将他这身最是喜爱的黑色锦袍拽得绉绉的。“你再笑,待你好了,我定是不理你的!”
便是威胁人也这般无气势,这可如何是好?还是自家收藏了的好,免得祸害了别人。
“阿离乖。”顾晋将她按在自己怀中,五指梳理着她披散于肩的满头乌发。嗅着她发间的芬芳,满身的疲劳皆消散了。
一人横躺,一人紧贴,两人便在这不算宽敞的床上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不论彼此是如何看待对方的,至少这一刻的脉脉温情,着实惹人贪恋。
“阿离。”顾晋想起今日自己中毒后她表现得疯狂,心有余悸,怕她心中难受故而开口道,“我自幼服食百草,早已百毒不侵。身在皇家,若是没有点保命的手段,如何能够安然活下来。”
“你——”黎清漪猛然抬头,与他四目相视。微微咬唇,蛾眉倒蹙,想是愤怒极了,却又强忍着没有发出来。不过倒是挣脱了他的怀抱,快步走到窗前,愤而推窗,便是不再理会他了。
顾晋起身走到窗前,后抱着她,在她发间轻轻摩挲。轻叹道:“阿离,我等了那么久,你终于学会了如何去对待这些事情。你长大了。”
原来在你心中我便一直是小孩子吗?黎清漪苦笑着推了推他坚硬的双臂,“太紧了。松些。”
“早前那个不喜人近身的祁王殿下,去哪儿了?”今日被他看笑话看得多了,自然是不服的。故而笑话他,“莫不成,这喜洁的性子也能因着中毒而好了?”
若是能好,怎会因为那解药脏而宁愿丢了命也不肯服下呢?
顾晋只当未听见,只是与她耳鬓厮磨,静静拥着她,看着窗外的漫天雪景。“再过些日子,怕是又要下场雪了吧。气温又该降下来了。”
黎清漪挣了挣,见他固执己见,便也不再浪费体力了。这一夜的折腾让她早已精疲力尽。
“休息吧。”
不知不觉,她竟在他怀中睡去。
打横抱起,将她安置在自己的床榻上,绕着她的秀发,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日光透过床幔,洒在她的容颜上,这般岁月静好。
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在心中暗叹一声。到底还是个孩子~
“王爷。”清风在外间轻声唤了他。
再是不舍也要去处理善后的事情。
起身披上大氅,看了眼床幔中熟睡的人儿,终是转身离去。
温柔乡便是英雄冢,他现在还不能贪恋这片刻的温暖。
还是那间书房,不过里面的人员倒是多了。
云管事、皇庄管事、清风,皆在此处等着。
“事情已准备妥当。”清风上前禀报道,“那女人的尸体,属下已命人送到了京兆尹处,说是有人行刺王爷,被侍卫刺伤后逃往树林中,我等搜山结果从山林中寻到了这具尸身。因不知是何人家的女子,便送了过去。”
“乾城有何动静?”
阮家二女儿无辜被杀,还被抛尸北城,此事对定国公府来说是奇耻大辱,更何况这女儿死得这般难堪。若是没有反应,才是最大的问题。
“定国公府至今没有出面认领尸身,不过他家二姑娘似乎病重,现在已离不开汤药。”清风嘲讽道,“据说国公爷已经命人下了猛药,定要让阮二姑娘活过这个十一月。”
三日后便是阮扬灵及笄之日,若是这时候阮二姑娘死了,对阮扬灵而言便是灭顶之灾。这个时间段,若是亲妹妹离世,这姑娘在世人眼中便是不祥之人。
可若是有人认出那死相凄惨的是定国公府的二姑娘,那么他们一家子便会成为那凄惨的模样。如今这般,也只能牺牲嫡长女了。
“看来定国公也是没辙了。”云管事好像是真的同情他一般,“如今京兆尹来命人将那女子的画像公布全城,说是刺客的线索,若是有人认出这是阮家二姑娘,与他而言,可不是失去一个女儿这般简单。”
祁王这招杀人不见血,还得让定国公感恩戴德。不闪不避,就是一招,如此痛快的阳谋,定是让幕后主使难过极了。
“对方既然想要利用阮二的身份做文章,那本王就让她永远无法正名。”
只要想起这女人,他便浑身不舒服,恨不得搓掉自己一层皮。
任你千般变化,我自稳坐泰山。刺杀皇族的罪名,可不是谁都能承担得起的。
“王爷。”皇庄管事上前一步,问道,“昨夜寒霜丫头过于紧张,错失了抓住那女子同党的机会,如今可有何补救之法?”
之前一切都太紧凑,他们倒是忘记了,若说祁王没有发现阮二姑娘的异常,那他们就真的是傻子了。若非昨夜寒霜动作太快,想必祁王定是另有一番安排的。
顾晋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黄管事,听说你甚是喜爱这贡品茶叶,不知可否忍痛割爱,给本王几斤?”
一说起这个,黄管事瞬间蔫了。呐呐讪笑,默默退了三步。
云管事好笑地看着自家兄弟这熊样儿,忍不住给了他一个暴栗,“你呀!真是个傻子。若非王爷有把握,又怎会让寒霜将她带到我们面前。”
想必当时定是有人拦着祁王的暗卫,要不然祁王又怎会让自己以身犯险,还让她跟着自己走了那么久。
“当时确实有人阻挠本王的暗卫,不过也被解决了一半。”顾晋难得解释道,“当时本王并不知晓阿离也会在那里,不得已只能将计就计。”
当时他本打算利用这个女人找出身边的细作的,却没想到竟在乡间阡陌上看见举着火把而归的黎清漪主仆。若是他一人,倒是无所畏惧,那些人自有暗卫解决,便是有漏网之鱼,也不足为惧。可阿离是个弱质女流,便是有寒霜护卫也不可能有十足的把握让她不受伤害。只能将计就计,看那个女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过这样的将计就计,他不介意多上几次。
“如今这局势,还是一片未明。”云管事问道,“不知王爷可知阮二姑娘背后的到底是谁?”
敢这么明晃晃地利用定国公府的二姑娘做刺客的,这般大手笔,还能让阮二姑娘死心塌地,致死都不肯说出是谁指使的,这世上真心不好找啊!
顾晋心中有几个人选,但是能够利用定国公府的,少之又少。阮二姑娘不是个傻子,如果运作得当,至少能够有一个强大的助力,怎会舍得将她作为弃子使用?难道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不成?
“本王记得,牛毫针便是江湖中也少有人会使用,怎会在一个闺阁女子身上出现?”
于江湖中的人事,云管事最是熟悉,据他所知,能够得到如此精细的牛毫针的,只有那几个人,但是早已入土,莫不是还有传人在不成?
“为今之计,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看来他需要好好筹划一番,这江湖中的事情,还需要重新整理,免得一时之差,害了少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