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进门,立马放下药包,伸手替傅寒新诊治。半晌,太医才从药包里拿出几枚银针,用火消过毒后,扎在傅寒新身体的各个穴位上。很快,傅寒新就恢复了平静,沉沉睡去。
傅雪翎在一旁焦急地看着,等老太医扎完穴位,慢慢收起银针,傅雪翎才轻声道,“太医,我弟弟怎么样啦?”
老太医微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床榻上双目紧闭的人儿,转过头来应声答道,“肋骨经脉全断了,虽然之前用药物包扎起来,但是碎掉的骨渣依然留存在身体里,难以取出。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少爷的各个穴位都像是被某种金属刺扎过,封住了麻穴之后,少爷本人会失去疼痛的知觉,但是一旦过了时辰,麻穴会自行解开,穴位会在一瞬间如同千万只蝼蚁叮咬,疼痛难忍,这也是少爷醒后之所以会全身抽搐,疼痛万分的原因?”
老太医思下一忖,继续说道,“这种点穴布针法会有时限,按理说,少爷应该早就醒了,不应该昏迷这么多天啊!除非……”
“除非什么?”傅雪翎心中悲愤交加,一团怒火堵在心口,随时都有可能蓬勃而发。
“除非,对方不仅使用了点穴布针的残忍之法,还给少爷喂过巨量迷药!”老太医猛然想到,十分确切地说出心中的答案。
“什么!把我的新儿虐待成这样了还不够,居然还下药!简直胆大包天,要让本侯知道是谁,非得将他剥皮抽筋,五马分尸不可!”站在一旁的傅伯涛忍无可忍,当即爆发。
傅雪翎心中也极为恼怒,敢这样对她弟弟,许若兰,你还真是狠毒呐!为了权位,连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毒手。你等着,我傅雪翎一定会将这些痛苦从你身上加倍讨回来的。
极力地保持住镇定,傅雪翎紧紧地咬住牙根,不让自己的怒气爆发出来,“太医,难道就没有办法可以救我弟弟了吗?”
老太医有些为难地答道。“不是没有,只是……哎……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办到的。”
一听弟弟还有被救治的希望,傅雪翎激动地朝前一步,膝盖双双跪甫在地,“太医,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弟弟,不管是什么办法,小女子都愿意去尝试,只要可以救我弟弟,再苦再难,我都不怕。”傅雪翎越说越激动,眼角噙满了泪水。
面对傅雪翎突如其来的动作,老太医被吓了一大跳,伸手将傅雪翎从地上扶了起来,“二小姐,快快请起,不是下官不愿意帮忙,而是因为这件事确实鲜少有人办到过。”
老太医叹了一口气,“也罢,我告诉你们,能不能找到就看你们的运气了。传闻,江湖上有一个名曰鹤白生的神医,江湖人称再世华佗,他最擅长的便是施针配药,据说,他的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当真极神。不过自从此人退隐江湖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生死至今未明。”
老太医娓娓道来,听在傅雪翎心里却一阵希望,一阵失望。退隐江湖多年,至今生死为明,那要到哪里去寻找这位神医呢?
“不管怎样,一定要找到这位神医,来人,下令下去,赏金百万两,寻找神医鹤白生。”像是看到了傅寒新生存的希望一般,傅伯涛当即下令,悬金寻医。
没过两日,便有一男子接下了赏金榜,徒手来到嵘侯府,此男子一身素锦薄衫,穿着打扮闲散不羁,像极了一个江湖郎中。
江湖郎中称,鹤白生已然仙逝,而自己是他唯一的亲传弟子,声言定能治好侯府三少爷。
听闻赏金榜被揭,来人虽不是鹤白生本人,却也是得他真传的弟子,还有足够的信心医治好自己的儿子,傅伯涛激动不已,连忙亲自到侯府门外迎接。
一番客套寒暄之后,傅伯涛便将此人迎进了府中。却又怕这个江湖郎中只是空有其表,实际的目的是为了那百万两黄金。便没有直接将此人带到傅寒新的房中,而是将他径直迎进了偏堂,暗下里又吩咐侍从将府中病重的家丁找了来,想要试试此人的医术。是不是真的神医,想倒是一试便知。
偏堂内一片悠然名雅,四壁挂贴的都是一些风景字画,陈石罗列极为朴素,与前堂的面风截然不同。
傅伯涛单手做邀,脸上笑意盈盈地请江湖郎中入座,又命身旁的侍女沏上香茗摆上糕点,以作款待。不慌不忙的姿态,哪里还像是一个想要迫切医治自己儿子的父亲。
不久,便有四名家丁抬着一个木头支架踏门而来。支架上用一片白布盖住,末端露出一双长满斑点的脚。
傅伯涛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对面的人一眼,谦和地说到,“神医,这是本侯的小侄,前些时日不知从何处沾染了恶疾,一身长满了黑色的斑点。这病症还甚为奇怪,白日里特别嗜睡,怎么叫也叫不醒,可是到了晚上,这全身的黑小斑点便奇痛难忍,令人痛不欲生。还望神医能略施仙术,救救我那可怜的侄子吧!”
江湖郎中微抿了一口杯中的香茶,将手中的茶杯轻巧地放下。外面的人都知,嵘侯爷悬金百万寻访名医,是为了救治自己那已然病入膏肓的三儿子,可是现下,却冒出这么一个不知名的侄子来,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想要试试这个自行找上门的神医的医术罢了。
江湖郎中轻微地捻了捻衣袖,慢慢走到木支架旁,却并未伸手将白布揭开,而是在他脚边上蹲了下来,用指尖刮了一下他脚上的黑色斑点。
随后,便站起身来。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一只小药瓶,倒出一粒放到旁边的一个家丁手中,启口到,“喂他服下”
家丁抬头看了一眼傅伯涛,见他点头,便顺从地接过药丸,喂白布下的人儿服下。
不过一柱香的时辰,白布下的人便有了反应,直接伸手将白布掀开,站了起来。身上的斑点虽未退却,但明显白天嗜睡的病症确有减轻。
傅伯涛当即拱手作揖,声呼“神医”,随后下令设宴款待,安排人收拾好上等厢房让此人在嵘侯府住了下来。
门内,一直守在弟弟身旁的傅雪翎,听丫鬟夏末前来禀报,说侯爷已经找到了医治三少爷的神医,且只用了一颗药丸,便将府中一个濒临死亡的家丁给治好了。傅雪翎眉间一松,一颗心像是从悬崖边慢慢往回收,终于安下心来。
已过子时,傅雪翎才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弟弟房中退了出来,轻声关上房门,往自己房间走去。院子里月色如水,晚风清凉,遍地的梧桐落叶被风扬起窸窣作响。
走到回廊,傅雪翎顿了顿脚,突然,一抹黑色的身影从院墙边一闪而过。傅雪翎神色一凛,侧过身躯退到石柱后,将自己隐进了月色之中。
黑色的影子在月下极速闪躲,脑袋左右偏望着,很快消失在院子的一角。傅雪翎悄声跟在后面,眼见他打开一间屋子的房门走了进去,黑暗中,烛光微弱的亮了起来,不久,又暗了下去。傅雪翎这才从盆栽后缓缓露出身来。
果然,此人并非善类。看着身前这间白天才收拾出来,给那位所谓的神医住下的房间,傅雪翎眉头紧锁,月色下,一双明眸里露出的寒意,犹如深秋的雨雾一般,彻人心骨。
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傅雪翎便往弟弟房中去了。房中的丫鬟刚刚灭了烛光,傅雪翎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儿,轻声对旁边的丫鬟道,“爹爹来过了吗?”
丫鬟摇摇头,“还没,侯爷这会子在陪神医用早膳,估计过会儿就来。”丫鬟以为傅雪翎是着急弟弟的病情,语气中带着几分安慰。
傅雪翎点点头,缓缓走到床榻边坐下。关于昨晚的事,傅雪翎并未告诉父亲,一方面,是不想让父亲再为弟弟的事情忧心,一方面,也不想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日过午常,傅伯涛便带着江湖郎中来到了傅寒新的房间。江湖郎中笑意盈盈地给傅伯涛保证着,“侯爷请放心,在下行走江湖,三少爷的这种病症也是见过不少,定能治好。”
傅伯涛乐呵呵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向对面的人微微点了点头。江湖郎中迈步到床榻边,伸手翻翻傅寒新的眼皮,又探了探鼻息,侧耳听了一番,像普通的郎中一般熟练地诊断着病症,一双手在傅寒新身上上下游离。
傅雪翎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生怕他作什么小动作。半晌,江湖郎中才直立起身,神色平然地从腰间掏出一粒褐色的药丸,示意旁边的丫鬟喂傅寒新服下。
丫鬟刚要接过,傅雪翎便上前一步,挡在了她前面,“你先吃。”傅雪翎冷冷出声,语气犀利,面上镇定得全然不像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
“翎儿,不得无礼!”傅伯涛有些抱歉地看了一眼床榻旁的江湖郎中,轻喝出声。
傅雪翎不为所动,再次冷冷启口,“你,先吃。”慢慢迈步到他身边,面上划过一丝冷笑,“怎么,不敢吗?因为,这药丸里混有毒粉。还是因为,那人叫你做事的时候,没告诉你会有试药这一情节?”最后一句傅雪翎声音低不可闻,但她确定面前的人听到了。
江湖郎中神色一凛,眼睛滴溜溜地左右瞟动,当即只手一挥,将手中的药丸掷了出去,一个翻身便想破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