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弗宜跟随了落绯烟有二十年之久,她如何不明白对方心里的想法,虽说落绯烟未曾下过半句命令,但这五年来她坚持所有的手下必须喊她午马宫宫主,这便说明了她至始至终都效忠于颜楼,效忠于颜楼楼主的信念,哪怕颜楼早已灭门。
钟琉璃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是高兴,还是畏惧,弗宜未曾可知。
但她只知道,在如今这个强者为尊的江湖,“山抹微云”看似风光,实则早已经是前有狼后有虎,暗处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方才那黑衣人便是明晃晃的案例。
对于这个曾经的“颜楼少主”,弗宜无疑是敬畏的,可只要落绯烟一天未下命令,她便只能当她是尊敬的“颜楼少主”,而并非能让自己誓死效忠的主人!
穿堂而过的风带来一抹熟悉的味道,也许是错觉,钟琉璃闭上眼掩下心头突突的跳动,半晌睁眼启唇道,“落绯烟已经苏醒了,你带着修儿回去吧。”
闻言弗宜面上一喜,“真是太好了。”
“娘亲~”余修不甘心,明明那人应该是自己亲手抓到才对!
“回去!”
钟琉璃不等余修反驳的话说出口,一阵风平地而起,再看之时,她已经没了踪迹。
百里香是颜楼用来跟踪和做记号的一味香料,百里香本身没有任何味道,但若是加上百杞子的果实加以研磨,一旦触及人体便能散发唯有黄蜂鸟能够闻见的百杞子香味。
所以只要寻到一只黄蜂鸟,便可以找出沾上了百里香味道的方向来。
黄蜂鸟并不难寻,甚至它不需要你去做任何的暗示,它们似乎对百杞子有着近乎执拗的偏爱。只要空气中带着一丝百杞子的味道,它们便会穿山越岭的追踪而去。
当钟琉璃追了不到百米,便瞧见几只黄蜂鸟同时往一个方向飞去,那里是一片古树参差的森林。
斑驳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丛洒在松软的枯叶上,树叶随着林间的风而摇晃着,发出沙沙的响声。
树下的男子周身笼罩在黑色的斗篷之中,宽大的衣袍将他衬托的臃肿肥硕。
只待他面前的女子晃着脑袋苏醒过来,便听那男子温厚低沉的嗓音徐徐说道,“你传来的消息可属实?”
女子摇了摇昏沉沉的脑袋,艰难的抬头看向那男子,她似乎是吓了一跳,惊叫一声猛地一脑袋磕在地上,颤抖着身体结结巴巴说道,“属......属下、属下绝无半句——”
“可看清那人的身形容貌了?”男子似是有些急切,打断了女子的话追问道。
女子吓得一哆嗦,努力回忆道,“并,并未看清,只知道那女子身边跟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而且......而且弗宜还喊那女子为‘少主’,喊那小孩为‘小主子’——”
男子闻言身形一僵,久久未再开口。
“......扑灵扑灵”
一群黄蜂鸟陆陆续续往这边飞了过来,当第一只黄蜂鸟停在女子身上啄食女子血肉的时候,她还以为只是偶然,厉声驱赶着,可是当接二连三的黄蜂鸟朝自己蜂拥过来,女子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奈何她已经被弗宜割断了手脚的经脉,无法动弹,所以只能出声痛喊着,“啊,好痛,主人救我,主人快救救我,快帮我把这些鸟给赶走,我好痛啊,呜呜呜......主人求你了,求你帮帮我,呜呜呜......”
男子许久之后才慢慢转动着脑袋,看向被黄蜂鸟啄食的体无完肤的女子,明明那样温和好听的声音,说出的话却让人如坠冰窟。
他说,“我从不为废弃的棋子浪费心思。”
男子说完,喉咙里发出疑似笑意的声音,钟琉璃便只听他自言自语呢喃,“......从不”
百只疯狂进食的黄蜂鸟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吃完一个人浑身的血肉?也许只需一个时辰,也许一个时辰也不到。
女子绝望的双眼死死的盯着钟琉璃,充血的猩红双眸中布满了一个女人的不甘,痛苦,仇恨,甚至还有最后一抹祈求。
“......杀了我吧,求你了。”
钟琉璃看着眼前白骨森森,却唯独剩下一张脸皮依旧完好的女子,眼中一如既往地清冷平静无波无,“告诉我,他是谁?”
女子约莫是还能听得见吧,她努力的咧嘴,僵硬的脸皮扯出诡异的笑容来,“杀了我......就告诉你......”
杀了你,你又该如何告诉我?难不成还能学那庄周托梦不成?
钟琉璃讥诮的笑笑,但是下一瞬,她抬手,便只听一声脆响,女子的脖子被捏成了粉碎,脑袋扭曲的倒在地上,她睁着的眼睛里流出猩红的血液,她的嘴角依旧带着那股诡异的笑容。
全身上下全都被黄蜂鸟啄食,唯独脸皮完整,这只能说明此女子一定是带了人皮面具,由于隔了一层人皮,故而无法散发出百杞子的香味,所以黄蜂鸟才会对她脸皮没有兴趣。
人皮面具?
钟琉心中疑惑,便顺着女子的脸颊与头发交接的地方细细查看,果然被她找到了一条细微的缝合痕迹。
轻轻揭下那一层有些干瘪的人皮面具,露出了女子本来的面貌。
粗黑的眉毛,苍白的唇瓣,一张再平凡不过的容貌。偏偏高挺的鼻梁两边长着许多黑褐色的雀斑,为这张本就不出彩小脸更添了几分丑态。
这个人,似曾相识,但又毫无印象。
钟琉璃细细思索终究无果,她抬头看向森林的深处,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为何会那般熟悉,不是檀香,不是龙涎香,也不是一般的花香?
究竟在哪里闻过呢......
黄昏降临,暮色渐深。
灯火通明的“山抹微云”,耳边只闻得阵阵莺声燕语,推杯换盏之声。
“弗宜姐姐,他们在干嘛?”余修趴在窗户外,眯着眼睛偷懒屋里面的情景。
弗宜本不以为然,因为这个屋是白芷的房间,白芷可是山抹微云的头牌,最是心高气傲。
况且自从出了绿漪的事情之后,白芷的人气就更加火爆了,这人哪,不能宠爱,越宠越没边际。
白芷就是这般,仗着自己长得清冷绝俗便当真以为自己是高岭之花,居然敢接连三日都不接客了。
弗宜正腹诽着,又听余修捂嘴疑惑道,“为什么他们要吃嘴巴?是不是饿了?”
弗宜闻言一愣,他们?吃嘴巴?当即一股火直冲脑门,一脚踹开房门,大骂,“白芷你个死丫头,敢背着老娘接客!”
“啊,弗宜姐姐你误会了,我没有啊,我——”
“你丫的还敢狡辩,你告诉我这个小白脸是哪个老鼠窝钻出来了?啊?!”
“别打别打,弗宜姐姐你别打了,周郎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啊,你别打了,哎呀——”
屋内一片鸡飞狗跳,余修吃惊的捂着嘴,看着弗宜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赶忙蹲着身子偷偷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