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术?!”
陶五儿急切地问道:“他就在我身边,我却看不到他?”
豆娘眯着眼睛看了看五儿,嘴角一撇,苦笑道:
“小娃娃,你喜欢这样吗?”
五儿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在她看来,眼下,无论以什么形式,只要能感觉到思齐的存在,都是安慰。
“谈不上喜欢,但知道他在,也是好的。”
豆娘背转身,望着窗外。
村长和白大茭闷头喝豆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豆香味。
不知过了多久,豆娘才继续讲述陆思齐的故事。
当他说出隐形术三个字时,就像听到东山寺一样,我的心头突突突狂跳了起来。
我死死地瞪着陆思齐,有种把他揪过来,撬开他的脑门,看看那里面是什么构造的冲动。
多年来,我对老藤就常有类似的冲动。
现在我知道了,陆思齐从我后院的香樟树上掉下来,绝非偶然。
奇葩村那么大,那么多村民,为何他要选择我这里?
原因只有一个:老藤。
老藤曾一百次对我说过,东山寺不是一座普通的寺庙,那里保存着许多的秘密,就连寺外的古树,也绝非普通的植物,树枝、树根,都是通路。
五十年前,他开始提到隐形术,并在家里进行实验。
坦白说,我和他的关系,就是从隐形术上开始败坏的。
我跟老藤结婚后,我研究豆子,他种植各种奇花异草,原本两不相扰,各得其乐,有时还能交流一番。五十年前,他频繁前往欧洲,从法国带回了许多葡萄幼苗,开始在奇葩村西面种植葡萄并酿酒。
这也没什么。毕竟酿酒也算是一桩很有经济收益的行为。
可是,老藤种植葡萄和酿酒,真正应了那句古人的话: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在意的,不是葡萄,也不是葡萄酒。
而是,培育一种葡萄,在它发酵时提炼那肉眼看不到的菌丝,制成隐形衣。
我历来知道,老东西的脑洞比常人要大得多,但我没想到,他会对这种瞎胡闹一般的研究深感兴趣。
且不说这事儿有没有理论依据,能否成功,就说隐形术吧,究竟有什么价值和意义?
难道,像幽灵一样行走在人群中,人们都看不见他,很有意思?
难道,披着隐形衣,或者学会了隐形术之后,方便去干偷鸡摸狗、杀人放火的恶事?
老东西沉迷其中,对我的反对和不解根本无动于衷。
头几年,我和他还能凑合着过。新的葡萄酿酒,酒很淡,不能陈年。过了二十年,葡萄园的品种越来越多,所酿的酒也越来越好。老东西却并不出售,除了抠巴巴地拿出几巷送人,其它的,都被他自己留着了。
每到葡萄成熟的季节,老东西就会发疯。
他不会回家,也不会睡觉,甚至,也不吃饭。
他像一条不知疲倦的老狗,在葡萄园中窜来窜去。鸟儿来了,他会跃上跃下去赶鸟;下雨了,他会给葡萄撑伞;寒潮来了,他又会连夜给葡萄搭暖棚……
为了几株莫名其妙的葡萄树,老藤变成了一个疯子。
任何人都不得靠近那几棵树,包括,我。
(一滴眼泪,从豆娘的眼角滑落。)
他一直没有提炼出所谓的菌丝,自然也就没法制成所谓的隐形衣。
失败,让他变得脾气暴躁。
而这时候,我的种植园却取得了空前成功。豆乳、豆浆,各种豆制品,收到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订单。
我趁势劝告老藤放弃葡萄园,我俩好好经营豆制品就好了。他……我没想到,他以为我轻视他。
我伤害了他的自尊心。这是他的原话。
但我只是不愿意看他如此辛苦而一无所获。
我说放弃吧,如果选择了一个错误的研究方向,早点放弃才是明智的选择。
而这正是我们最大的分歧。老藤丝毫不认为他的隐形术研究是错的,坚持,是他唯一的选择。
我们的感情有了裂痕。
但我依然关心他。
他消失了好几次,我怀疑他其实已放弃了隐形衣项目,改变了研究方向。但他只字不漏,神情戒备。
——我这才明白,我的好心劝告,确实伤了他的心。
事实上,那时他已决意悄悄研究另一种隐形术,直到成功之前,他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任何消息。
尤其是,对我保密。
有一天我去葡萄园看他——那时他跟我已经分居,有时他回来看看我,有时我去葡萄园里看看他。而那一次,我们已有数月未见了。
远远望去,只见葡萄刚刚挂果,满眼青绿,煞是喜人。看来又是一个丰收年,我想老藤的心情总不会太糟糕吧。
简陋的休息室里空荡荡的,堆满各种烧杯、试管的实验室里也没看到老藤的人。我便走进园中找他。
园中寂静无声。
我走了很久,一路呼喊着老藤的名字。却无人应答。
月亮升起时,我感到了一丝寒意,一阵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就在这时,我感动身体上多了一件披风。
它像凭空而降,恰好落在我身上。
我有点纳闷,难道是老藤?可我为何看不见他?
月光皎洁,映出葡萄树叶和葡萄果实,流光溢彩,如玉石般晶莹。
我大喊老藤的名字。
“你!就是你,对不对?你给我出来!”
我的面前忽然多了一只酒杯。
酒杯空悬在半空,一股暗红色的葡萄酒,从酒杯上方缓缓流淌下来,注入酒杯中。
斟了半杯酒的酒杯移到了我的手边。
我情不自禁接过了酒。
“老藤?”
无人应答。
“你隐形了?”
依然无人应答。
我叫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人理我。
一气之下,我将酒杯砸在了地上,扯掉披风,离开了葡萄园。
走到大门口时,我终于看到了那老东西。
我愤愤道:“你死到哪里去了?”
老东西神色古怪,似笑非笑。
“我一直在你身边。”
我冷笑,“刚才装神弄鬼,给我披风和酒的,是你吧?”
老藤幽幽道:“是我。但不是装神弄鬼,只是试验一下成果。”
我知道,这老东西成功了。
可是,我恨他刚才不理我,我更恨他隐瞒过程,对我只字不漏。
于是,我故意说:“是吗?那我可以告诉你,你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