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千山微微扭头，目光落在五儿的颈项间。

他只看了一眼，便抬起眼皮，与五儿的视线相撞。

五儿发现，李公子的眼睛会说话，仿佛在说：这是什么东西？可是，你什么也别告诉我。

他对一切陌生的、神秘的东西都怀有好奇心，却因经历过太多事，见过太多人事纷争，开始抗拒好奇心的诱惑。

不由自主的，五儿点了点头。

孟晓秋没有留意到发生在陶五儿和李千山之间的这一番交流，自顾自絮絮道：“知道啦！也就是你们俩，我才肯把这些秘密分享……”

事实上，若是没有李千山这般提醒，孟晓秋已打定主意要跟胖哥胖嫂以及三碗饭街上的许多人吹嘘一番。这是多么大的奇遇呀！没准她还能靠这口袋扬名暮云城呢！口袋女王，口袋女神……

再说了，这宝贝只认她，无需担心口袋会落入别人手里。

不过，李千山说的话，句句都在理上，孟晓秋虽然有点遗憾，却懂得克制，稍微挣扎了一下，就改变了主意，决定暂时不对外声张。

一名男子大摇大摆地走进帐篷。

“掌柜的，现在有没有吃的呀？”

李千山低头，再抬头时，已换了人皮面具。

只听孟晓秋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王武。你如今在哪儿发财呀？”

王武道：“原来是孟姑娘！多日不见，你鸟枪换炮，搭起了帐篷，开起了饭馆。不错不错，想来那如意客栈给你的住店提成很丰厚吧……”

孟晓秋心虚地朝五儿这边瞟了一眼，打断王武，“这会儿还早，我先给你倒杯热茶吧！”

王武笑道：“不错不错，我正觉得渴。孟姑娘你聪明伶俐，混得好也是应该的。要说我么，我现在投靠了钱四爷，跑跑腿送送货，发财是谈不上，手里的余钱倒是多了几个。”

孟晓秋给王武端上一杯热茶，让他坐下再说。

“钱四爷？只闻其名，从未见过，想必做的是大生意吧？”

王武喝了一口茶，忽然瞥见陶五儿和李千山。他不认识李公子，却对陶五儿记忆犹新。时隔小半年，看到五儿他条件反射般瑟瑟发抖。

“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五儿起身道：“王武，我一直想着要见见你呢！”

“见我，做，做什么？”

王武把身子往后缩，几乎挨上了帐篷布。

“你的胳膊怎样了？让我看看行吗？”

王武闻言松了一口气，把袖子撩开，露出两条粗壮的胳膊。

五儿说：“黑色褪去了，可是，你的七星瓢虫文身呢？”

王武苦笑道：“姑娘别提这事儿了！自从那天碰到你包里那把刀，我这胳膊就变得跟木炭似的，好几个月才消退了黑色。等到胳膊恢复正常，那瓢虫文身也不翼而飞了。我本来还想凭着这文身回到帮主门下混口饭吃，这下算是完蛋了，回去也说不清楚。”

五儿急急问道：“你们帮主是谁？”

王武道：“帮主的大名我也不知，只知他老人家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才华盖世，英雄无双。我只是暮云城分会一无名小卒，哪有机会见到他老人家？”

五儿摇头道：“你是被洗脑了吧？创立这么一个胡作非为尽干坏事儿的帮会的人，你竟对他敬若天神？”

王武道：“……什么叫作被洗脑？”

五儿摇头叹气。

王武又说：“后来我一想，这也是天意呀！自从碰了你的刀，我就干不了打家劫舍、劫富济贫的事了，就算回到七星帮，也会被兄弟们嫌弃。”

五儿气笑了。

“我还是头一回听人把偷鸡摸狗的龌蹉事，说得这么好听。王武，你的思路大有问题！”

王武说：“我没读过书，不会说话，脑子还是很清楚的。我知道七星帮不是什么名门正派，正经人家都嫌弃得很。可是，像我这样的人，入了那个帮，平白多出许多兄弟，遇到事情说一声，都有人照应。就算知道咱们干的事儿不够道地，可还是想挤进去，混个圈子。”

五儿沉默不语，边上的孟晓秋轻轻点头，在心里叹了口气。

王武说：“在城里东游西荡，做做短工，又在柳婶男人那儿蹭了几顿饭，正愁往后怎么办时，听说钱四爷府上发出了一个公告，我就赶紧奔过去了。”

“什么公告？”

王武嘿嘿一笑，“我这个人没别的长处，腿脚却利索得很，健步如飞，跑起步来，那简直就像腾云驾雾一般。”

李千山戴着面具，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外人看过去只觉得他皮笑肉不笑，甚是难看。

王武说：“公告上说，钱四爷府上要找些人送货，货物不大，但要快，一次只能那一件，分别送到暮云城各个角落，有的还要在暮云城郊交货。我想，这可是老天爷可怜我王武吃不上饭，特意送过来的饭碗呀！”

五儿是见过钱四爷的，此人出手阔绰，不拘小节，言出必行，自带一股江湖豪气。王武投靠此人，倒是一条明路。

“既是如此，你该谢我才是，为何还要缩在后面，瑟瑟发抖？”

王武说：“我不是怕你，我是怕你包裹里那把刀，若是再碰我一下，我的手臂又要变黑，若是被钱四爷也看见了，定是以为我又在外做了坏事，那我到手的饭碗岂不是又给敲破了吗？”

李千山忽然闷闷地问了一句：“你给钱四爷送什么货？”

他戴着面具，目无表情，王武被他一骇，乖乖回答道：“送的是各种货物，药材也有，南北货也有，还有文房四宝、杯盘碗盏。钱四爷的商栈里的货物，但凡是需要送货上门的，无论数目大小，是否值钱，只需订制这项服务，就可以按照约定的日期，由我跟几个伙计马不停蹄地送过去。”

李千山点点头，不再言语。

他与钱四爷的生意范畴有不少重合之处，两人在商场上见过多次，此人身家背景均不如他，生意却越做越大。李千山此时才发现，他的生意做得不如钱四爷这般细致，难怪会渐落下风。

孟晓秋一边听他们讲话，一边已做了一盘炒面和一碗紫菜虾皮汤，端给了王武。

王武饿坏了，埋头吃面，呼噜噜喝汤，待他再次抬头，帐篷里多了好几个客人，而陶五儿和李千山，却早已向晓秋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