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西边的山,不算特别高,但是往里边走,也挺大的。
山上的蘑菇也不少,每年的暑假的时候,都会和大伯一起上山采蘑菇,除了打牙祭,我们那儿山上还有一种特殊的蘑菇,叫香蘑,晒干之后有一种很特别又很浓郁的香气,是非常好的香料,做炖肉炖鸡之类的绝配。
山上有一条沟,叫香蘑沟,听名字就知道那地方香蘑最多。
这条沟东南走向,有五六里地那么长,到了尽头,是一个叫鸽子堂的地方。
这地方简直绝了,就像一口井一样,四周都是悬崖峭壁,只在东南角有个小缺口。
除了夏天正晌午的时候,日头能晒得到之外,一年四季大部分时间不见阳光。
香蘑沟沟底的溪水,到了这里成了一道瀑布,落差大概有三四十米,一下完大雨,轰隆隆的声音几里地之外都能听见。
之所以叫鸽子堂,是因为据老辈儿人说,以前这里的悬崖上,有很多野鸽子,多的时候遮天蔽日的,后来估计是被人打绝了,再也见不到,但是名字传了下来。
这个地方无论怎么看,都是鬼蘑的绝佳生长地。
因为有溪流瀑布,底下的湿度肯定特别高,而且一年四季都不见什么日头,也不通风,想必瘴气重得很。
叶子听完我的描述也呆住了,之前接连遇到磕磕绊绊,事事不顺心,看来我是真的转运了,找鬼蘑的事情居然也这么顺利。
我信心满满的准备带着叶子上山去找鬼蘑,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我还是高兴得太早了,找鬼蘑的过程,可比我预想的惊险多了。
要准备的东西不多,主要是厚一点的长袖上衣加长裤。
山上草爬子、洋揦子比较多,要么吸血,要么身上的毛有毒,总之就是不能让皮肤露在外面,再热也得捂着。
而且裤脚还得塞到袜子里,山上的溪水里,肉钻子(蚂蟥)也多,一不小心就被钻进肉里,拔出来还有伤口感染的危险。
除了这些东西,叶子还让我准备了不少槐树的枝叶。
鬼蘑怕见阳气,日头一晒,效果就大打折扣,得用槐树枝盖得严严实实的才行。
幸好村儿里边槐树不少,没费多大劲就准备了一堆。
山上我比较熟,小时候最喜欢去山上玩儿,跟着大伯采蘑菇也去过不少次。
家里还有以前大伯拾柴火用的花篓,一种用紫穗槐枝条编的小篓子,有两条帆布带可以背在背上。
我把槐树枝装到花篓里,背在背上,和叶子一起上了山。
之前处理白蛇阴魂的采石场,是在山的最外面,再往西走,还有十几里地都是山。
山势和华山这种名山比,当然算不上什么,但是也有几段路特别陡峭。起的名字也特有意思,叫大粑粑山、小粑粑山。
以前大伯给我解释过,是说山势比较陡,爬山的人累得粑粑都拉出来了。
考虑到那会儿我还上小学,所以大伯忽悠我的可能性比较大……
过了重口味的大小粑粑山,到了山顶,是一片开阔的坡地,没有什么树木,都是膝盖高的羊胡子草,村里人管这地方叫草甸。
再往西南走两里地山路,就是香蘑沟了。
不过我们今天不走香蘑沟,因为香蘑沟下到鸽子堂,都是悬崖峭壁,根本下不了人。
从草甸往正南走,翻过几个小山沟,过了一个叫三界碑的地方,就是鸽子堂下来那条溪水了。
要进鸽子堂,没有路,只能顺着这条溪水,往上爬,爬到头,就是鸽子堂东南角的缺口,从那可以进去。
等我们爬到鸽子堂下来的溪水那儿,已经快到中午了。
我跟叶子两个吃了点带的干粮,歇了一下,开始了最后冲刺。
爬山,有路和没有路,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之前爬的山,虽然也有陡峭的,但是有山路,走起来还不算特别费劲。
从溪水里爬到鸽子堂缺口这段路,只有短短四五里地,但是可费了老劲了,手脚并用不说,还得小心脚下的石头打滑。
虽然还是八月底,不过溪水已经很凉了,我跟叶子折腾了大概有一个钟头,这才爬到目的地。
两道悬崖像一扇门一样,高高耸立,这缺口就像门缝,大概只有十米宽。
还没进去呢,我和叶子就听到里边轰隆隆震天响。
前几天午后都有雷雨,瀑布的水流也大,听动静就知道了。
我和叶子爬进了鸽子堂,叶子忍不住感叹了一声,真是老天爷的杰作。
四周的峭壁笔直,最矮的地方也有五六层楼那么高,高的地方大概有七八十米。
一道白练似的瀑布,从香蘑沟的尽头,汹涌而下,隔着几十米远,就能感受到迎面扑过来的水汽。
地上堆积着厚厚的枯枝败叶,有些是四周悬崖上的草木掉下来的,有些是香蘑沟里的溪水冲下来的,都停留在鸽子堂里面。
这地方进不来风,只要落下来,就留在这了,日积月累,大概有十几公分厚,踩上去软绵绵的。
加上水汽充足,湿气特别重,确实是鬼蘑生长的好地方。
山上的蘑菇有很多种,其中有不少味道特别鲜美。
松蘑(鸡油菌)颜色暗黄,长在松树底下,油光发亮。鸡腿蘑,白白净净,长得细细长长,味道特别鲜,而且长得飞快,早上看还是拇指高,下午下山的时候已经有十几公分了。喇叭张,灰白色,肉厚,形状像正义哥吹的唢呐。之前提过的香蘑,颜色像檀木,伞盖上有一圈一圈的花纹,特别漂亮。
还有一种粉蘑,伞盖中间是粉红色的,也能吃。
所以并不是颜色鲜艳的蘑菇就有毒,还得靠经验,所以一般不认识野生蘑菇的,千万不要随便采来吃,切记切记。
鬼蘑我没见过,但是按照叶子的描述,特别好辨认。
因为这种猪肝色的蘑菇,伞盖上,有黑色的鬼脸花纹。
我们稍事休整,就开始在鸽子堂地下寻找起来。
这地方显然至少几十年没有人踏足过了,完全没有路,只能一人拎一根棍子,深一脚浅一脚的扒拉着枯枝败叶。
才找了没多久,叶子就喊了一嗓子,“鹞子快过来看一下。”
我听了一高兴,以为这次又是特别顺利,这么快就找到鬼蘑了。
不过走到叶子旁边一看,叶子的脸色都变了,一条裤子的裤腿被挽起来,露出的腿上,尤其是膝盖窝的地方,都是一片一片红色的肿块。
叶子不停的挠着,“奶奶的痒死我了,这是什么鬼东西?”
我原本还没觉得有什么,见了之后,我的腿上也痒了起来,赶紧挽起裤脚一看,也是一片一片的红肿。
“坏了,是不是鸽子堂下去的溪水里面有毒?”我脸色发白的问了叶子一句。
之前我们爬进鸽子堂的路上,有差不多一半是从溪水里面走的,裤子一直湿到大腿根。
想来想去,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水里面有毒。
叶子赶紧从自己随身带的麻布口袋里面,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颗枣红色的药丸,递给我一个,“赶紧吃了。”
我们两个都吃完之后,也在才惊魂未定的说,“看来我们真的来对地方了,这里的的瘴气可够浓的,都已经到水里面了。”
我想了想,“不对啊,鸽子堂这条溪水,再往下流,就到我们村南边的打铁营村了,那的人经常用这条溪水洗衣服干啥的,野小子们也没少到溪水里洗澡,没听说有毒啊?”
“你不知道,瘴气这东西,见不得日头和风。这条溪水流出去之后,被毒日头一晒,清风一吹,瘴气就都散掉了,毒性自然解了。不过我们刚才爬的那一段,刚流出鸽子堂不远,肯定还有毒性。”叶子心有余悸的说。
“幸亏我带了辟瘴丸。”
我们又回到了缺口的位置,靠着叶子带的辟瘴丸和新鲜的空气,总算缓过神来,身上的红肿似乎也没有那么痒了。
我看看天色,鸽子堂里面已经没有了阳光,日头像是擦着边一样,大概晒了十几分钟,就过去了。
我和叶子站起身,继续在鸽子堂地下寻找。
鸽子堂底下的面积不算大,也就比一中的篮球场大不了多少,不过鬼蘑的个子比较小,颜色又接近枯枝败叶,不仔细看是找不到的,只能认真点。
我和叶子正翻着,突然感觉到,头顶开始像雪花一片,不断的有落叶飘下来。
抬头一看,不好,乌漆墨黑的一片云彩已经从北边压过来了,山顶似乎起了风,不断把树叶刮下来。
想来也是有雷声的,不过在鸽子堂里,挨着轰隆隆的瀑布,一丁点都没听到。
南边半拉天空还是毒日头当头,北边已经跟晚上差不多了。
这下可好,鸽子堂一共就这么大,往哪儿躲呢?好不容易爬进来了,现在回去,实在是不甘心。
寻摸了一圈,还真让我们俩找到一个能避雨的地方。
在南边的悬崖底下,瀑布的对面,有一个地方凹进去一块,也算不上山洞,只有两米来深,不过好歹头顶不用淋雨了。
我们俩刚猫进去,黄豆大的雨点就开始噼里啪啦的打下来。
“没事儿,我们这儿后晌经常有雷阵雨,过去就好了,瞅这样子也不像是连雨天。”我安慰了叶子一下。
叶子找了个干燥的地方,一屁股坐下去,我也忍不住往里面挪。
刚迈步,就瞅着脚底下有个东西,小小的圆圆的,深棕色,上面有一块黑色,仔细一看是一个人脸的形状,不过长得歪瓜裂枣,不成人样,倒像是庙里画的小鬼。
这不就是鬼蘑?
我赶紧喊叶子一起看,叶子也高兴坏了,连连说就是这东西。
“仔细找找,鬼蘑一般都是一长一小片的,很少有单独一个,旁边应该还有。”叶子一边说着,一边和我仔细的用木头棍拨开鬼蘑旁边的杂草。
天色越发的暗了,鸽子堂底下更是黑得跟晚上差不多,我们俩小心翼翼的扒拉半天,这才让整个鬼蘑都露了出来。
这时候,天上一道闪电闪过,正好在鸽子堂上边,整个鸽子堂底下一片雪亮,照得山洞里边都亮堂堂的。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我和叶子还是看清楚了,我们俩扒拉半天扒出来的东西,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