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这种牲口，虽然没有牛力气大，没有马跑得快，但是吃苦耐劳，特别皮实，好养活。所以在华北农村，不少人家会养驴。

我们那边养驴的就多，而且驴皮这东西，很久之前，就是皮影之类的绝佳材料，鼎鼎大名的“滦州影”发源地滦州县城，距离我们这边也不远，过了永平就是。

皮影和剪纸，都是在扁平材料上制作的民间工艺，可以说同出一源。

但是不是所有的驴都能见鬼，必须是那种黑色的大叫驴。

这种驴子，有时候会在半夜嘶叫，如果有听过驴叫的朋友一定知道，那动静可不好听。

但是三更半夜的时候，黑叫驴的声音，却是在提醒主人，院子里有脏东西。

其他的驴就不行，其他的驴半夜叫，八成是饿了……

大伯留给我的皮料中，有一张上面标着“青卫”的，青在古代就是黑的意思，“卫”是古代对驴的别称，相传春秋时期的卫灵公特别喜欢坐驴车，所以后世有了这个说法。

青卫就是黑驴皮。

黑驴皮和镇压粽子的黑驴蹄子可不是一回事儿，黑驴皮阴气重，做成的皮影活灵活现，但是很容易沾惹东西，所以一般的滦州影班子不敢用。

用黑驴皮剪的阴阳剪引魂鸡，绝对是招惹脏东西的利器，用来害人的话，想想就觉得凶险，但是用来救人，也一样好用。

为了剪好这个引魂鸡，我是花了大心思，几乎倾注了所有的灵力，而且足足剪了三次才完成，完成之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都感觉到房间里阴风阵阵，温度都低了一些。

叶子那边进展得也挺顺利，趁着阴干鬼蘑的功夫，他先敲碎了煤精石，分成大小和红枣差不多的一堆小块，算好了数量之后装在布袋子里。

然后又去了趟药店，买了一些药材回来，鸦胆子、败酱草、寒水石之类的，直接配好了，在药店打成粉带回来。

等到鬼蘑阴干之后，就开始磨鬼蘑粉，之后把所有的粉末按比例调和在一起，用清水和成泥，细细的搓成长条之后，再放到纸上阴干。

我们俩这两天光折腾这些东西了，我的任务少，就一个引魂鸡，基本上就是晚上放学后回来剪，叶子则是一整天都在忙里忙外。

随着时间的推移，要准备的东西都差不多了，我们俩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说起来，我们俩这两天有点逃避现实的意思，一直在回避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这个问题像千斤巨石一样压在我的心头，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叶子的感受应该和我差不多吧。

七月半，要给我换命，必须有五个心甘情愿为了我不怕死的人。

叶子、小杰、苏雅、正义哥，是四个人。

第五个人找谁？

苏志安？这便宜老丈人虽然对我印象不错，但是肯定达不到苏雅那种愿意为我付出那么多的程度。

谢竹影父子？虽然受过我的恩惠，但是毕竟交往不多，再说谢老爷子帮我修复《龙裁阴阳六道》，人情已经还了一部分。

剩下的人当中，想来想去，也找不出什么人来了。

这种事儿连去骗一个来都不行，必须得心甘情愿。

一到晚上，我跟叶子俩人，就愁眉苦脸的坐在家里，长吁短叹。

“鹞子，要不你再好好翻翻《龙裁阴阳六道》，换命一定要五个人？还有没有别的解决办法？”有天晚上，叶子实在憋不住，问了一句。

我也愁啊，《龙裁阴阳六道》我都翻了好几遍了，关于七月半换命的，就那么一段记载，再没有只言片语了。

“要不你再想想，你那些亲戚里边，还有没有啥人有可能愿意帮忙的？”

我摇摇头，老萧家本来就人丁稀少，到了我这一代，就一根独苗。剩下的就是表舅表姨他们，也没那么亲啊，这种事情我开不了口。

“哎……”叶子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也低着脑袋不说话，难道这都是命？前边折腾了这么多，最后这一哆嗦，却成了死活也迈不过去的坎儿。

房间里一阵阴风掠过，正是半夜，客厅的白炽灯都忽闪了一下。

一个冷冰冰的稚嫩声音，从我身前响起，“两个大男人，这点儿事儿就愁成这个样子，没出息。”

我一抬头，方雪晴这个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前。

叶子正憋着一肚子气呢，跟这丫头又不太对脾气，吼了一句，“少说风凉话，你有办法吗？没办法别瞎吵吵。”

方雪晴嘴角难得露出一丝笑容，“谁说我没办法？”

我和叶子对视了一眼，一下子兴奋起来，“快说说，你有什么办法？”叶子急吼吼的问道。

“求我。”

我跟叶子两个，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要不是看在你可怜的份儿上，我早就灭了你了！”叶子恨恨的说。

“愚蠢的人类。”方雪晴不再搭理叶子，对着我说道，“我可以做第五个人。”

我忍不住一愣，“你做第五个人？可你又不是人……啊不，我是说你……”

我词穷了，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叶子突然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五个人的作用，本来就是做诱饵的，这丫头是个灵鬼，对于普通的鬼来说，绝对有很大的吸引力。”

“灵鬼怎么会对鬼有吸引力？”一提到这些东西，我的知识储备就远远比不上叶子了。

“我听我爷爷提过灵鬼，这东西对于一般的恶鬼来说，就是大补的东西，那种感觉就像普通人见了好吃的一样。不过这也就是处在灵鬼这个阶段，一旦灵鬼变成了妖鬼，就会变成所有恶鬼都躲不开的噩梦了。”叶子兴奋的说。

“你说谁是东西？”方雪晴显然对叶子的用词颇为不满。

叶子连连点头，“对对，你说的对，你不是东西……”

我一看再这么下去，这一人一鬼非打起来不可，连忙打岔，问方雪晴，“这么一说，你帮我换命，要冒的风险，一点不比其他四个人少，你确定你真想这么做？毕竟是我……”

后面我没说。

其实前不久我就听说了，方国强和方志平最近特别凄惨。

方国强的工地上，接连出了几档子事儿，机器设备损失惨重，建筑材料要么被水泡了，要么失火烧了，短短几天，居然弄得破破烂烂的。

不但如此，方国强在这块地的补偿款上边，做了手脚，在和邱各庄的村民打交道的时候，用了点见不得人的手段。

这些也是他常用的了，不过也该着他倒霉，正好其中一户人家，是个动不动就犯轴的驴脾气，死活要把事情捅大，家里又刚好有后生上大学，落脚在省城工作，就越级把事情告到了省里。

我估计这里边苏志安也没少下绊子，总之方国强被这些事情弄得焦头烂额，已经被调查了，没几天人就被拘留了。

方志平也不好过，在网吧包宿打cs的时候，和几个小混混起了冲突。

这几个小混混都是附近村子里过来的，在县城打工，不认识方志平，自然见不得方志平的猖狂样。

换了平时，方志平一个电话，就会过来几面包车的人，不过当时是后半夜，那天他正好是一个人去的网吧，就被几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用锯条自己磨的刀子给攮了。

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了，最后虽然命保住了，但是却一直没醒。

几个小混混倒是抓住了，警方一查，都没满十四周岁呢，顶多劳动教养，判不了刑。

要说这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没事儿别招惹，胆子大，下手没轻没重，真要出了人命，都不带判刑的。

这也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吧。

接连的打击，让方家一下子就败落了。

方志平方雪晴的妈妈去世的早，后妈带着家里的积蓄跑了，他们的爷爷奶奶，为了捞方国强和方志平的医药费，变卖了家里的产业，眼瞅着就风光不再，就差家破人亡了。

虽然他们是罪有应得，但是所有的起因，都是我破掉了方国强的羊角赤蛇咒，方雪晴好歹是方家的人，不知道会不会心里有些什么想法。

方雪晴精致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听了我的话之后，只是轻轻的回了一句，“放心，自从我醒过来起，在这世上，就只剩下一个目的，那就是让你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