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刚下过一场雨,青石板路上湿漉漉的给整个江夏平添了一份江南水乡的风情。昭寒第一次来到所谓的江南,见惯了北方粗犷的气息,在江夏,昭寒觉得整个人都温柔舒展了些许,不见了玉门关寒风彻骨的粗犷,这里遍地都是小桥流水杨柳依依的温婉,让人整个儿都柔和了下来。
沿着街道走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昭寒终于看到了一个偌大的府邸。
没有标注任何昭宅或者昭府的字样,青石色的宅院直接坦露在眼前。
穆青指引着四人进了门,沿着右边的回廊直往里走。
满目的青松翠竹倒映在眼前,虽然天气寒冷竹叶凋零了不少,昭寒还是觉得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了。伯父向来最爱这些松竹,这个喜好昭寒是知道的。
小时一路观察着宅院的景色布局,一边小声的跟时铮说话,“将军,不知道怎么的,进了院子觉得肃穆了许多,我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时铮轻笑一声,“确实,这院子能让人安静下来,想必主人也是能让人安心之人。”
还未见面,时铮已经在心里给昭衍打了一个高分。能让油盐不进的守城士兵轻而易举的放他们进来,就凭这,昭衍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至少,在江夏举足轻重很有威望。
而据他所知,长安城中的日月同铺,背后的主人也是与前朝楚国有着密切关系的人。日月同铺拥有的财富富可敌国,不止在长安城,便是在整个晋国也不容小觑,若是这次江夏之行,平息叛乱之际,还能调查清楚一些未知想知之事,也算是意外收获,不虚此行了。
绕过回廊,几步路的功夫,一个朴素整洁的院落出现在眼前,同样在青松翠竹的掩映中。
穿着一身宽松素服的中年男子正在练剑,动作不疾不徐稳稳道来,一举手一投足都带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惊奇之感,让人惊艳。
练剑的中年男子转过身来,时铮顿时惊住了。
眼前之人,竟然是他!时铮不会认错的,一定是他。
稳住心神,时铮看向一旁的昭寒,看到她脸上遮不住的笑意,时铮便知道,这一定是她的伯父昭衍了。
那人竟是昭衍吗?他早该猜到的,是他糊涂了!
看到伯父收了剑,昭寒几步跑过去,扑到了昭衍怀中,语带哽咽,“伯父,我又看到你了。”
“傻孩子,”昭衍将手中的剑递到徒弟穆青手中,左手环住昭寒,右手对着她的背轻轻拍了拍,目光自小时身上掠过,看了一眼时铮,并未停留,最终仍将目光放到昭寒身上,“寒儿,你看你,让旁人笑话了。”
昭寒不听,依旧窝在昭衍怀中不起来。
昭衍笑笑未再提醒。
小离上前一步,恭敬的行了一礼,“昭老爷好。”
“小离啊,好,好,有你一直跟在寒儿身边,我放心。”昭衍欣慰的看了小离一眼,对这个能一路陪寒儿走到现在的姑娘,他心里有许多感激。
昭寒哭够了抬起头来,委屈的看着昭衍,“伯父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你了,你也不去看我。”
“傻孩子,”昭衍叹了口气,“一会伯父好好给你道歉行不行?今天你还带了朋友过来,伯父一会让厨房去准备饭菜,你们先各自去休息一下,一会用完晚饭再聊好吗?”
昭寒才想起来,时铮和小时还在呢,自己不该这么任性。于是对伯父点点头,笑了笑。
“穆青,带寒儿去早就准备好的卧房休息。”,穆青前面引着路,昭寒回头看了时铮一眼,觉得毕竟是自己带来的人,自己先走了,把人丢在这,好像不太好。昭衍怎么会看不出她的想法,安抚性的对昭寒笑了笑,时铮也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担心自己,昭寒才不想显得自己对他多在意一样,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昭寒远去了,昭衍才回头对着时铮道,“至于这两位客人,没有事先准备客房,不过所有房间都是整洁干净的,厨娘每日都整理打扫,随时住都无妨,还希望两位不要介意。”
“昭先生客气了,没有事先拜访不请自来,该是请先生不要介意才是。”
“你们既然是寒儿的朋友,就放松些,把这当自己家就好。一路舟车劳顿的,两位就先随我去休息吧。”
昭衍在前边带路,往昭寒房间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昭先生好像很喜欢竹子。”时铮问。
“南方天气潮湿多变,竹子易养活,且四季不败,这人呐,年纪一大就不爱见到凋零离去,还是长情点的东西适合我。时将军不喜欢竹子?”
“那晚之人果真是先生。”时铮避开昭衍递过来的话题,直接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昭衍笑笑一脸坦然,“明人不说暗话,和时将军这样的人相处,藏着掖着反倒亵渎了对方。好了,到了,两个房间你们自己随意安排,先稍事休息,一会开饭了我会来叫你们。若是无心休息,整个院落你们随便参观,没有任何禁忌。”昭衍推开一间房门,率先进门。
时铮打量了下房间,干净整洁,清新素雅,家具简单,却有一座书架,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颇有一番寺中僧房的感觉,能让人宁心静气,就和昭衍给人的感觉一样。
“先生客气了,这已经很好了。”
“请便吧。”昭衍说着退出房间,离开了这个院落。
“吁,”小时重重的吐了口气。
“至于吗?”时铮接过小时手中的包裹,放到床上,走到书架旁,随手翻出一本书。
“至于,”小时又连吐好几口气,“昭姐姐这个伯父,真的是仙风道骨的感觉,我多说一句话都感觉亵渎了他一般,吓得我连喘气都很少了。”
话锋一转,“不过,我听昭伯父的意思,他与将军还算旧识?我怎么从未听将军提起过呢?”
“这事你无需知道,好好收拾下行李,我们怕是要在这里住一段时日了。明日去外面看一下江夏现在的情形,顺便买点精致的礼物过来,也算是我们在这里叨扰的回礼了。”
“好的将军。”小时也不多问,麻利的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昭伯父准备的房间一应俱全,便是什么行李都不带也是可以的。昭伯父家处处透露出一股清心寡欲的味道,还真是少见的很。
“对了将军,”小时收拾着床铺,突然想起一件事。“你的伤还未好,为何不多休养几日,反倒一早便要着急赶路呢。反正淆水离着江夏也很近了,多休息几日也不碍事的。”
“别说话!”时铮嘘了一声,放下手中书本手脚麻利的走到院外,吹了一声口哨,几乎立刻,两名便装打扮的男子跃进这所单独的院落,见着时铮单膝下跪,道了一声“将军。”
“起吧。”时铮手指轻抬。
“是!”两名来者身形高大,却轻功了得,轻轻一跃几乎悄无声息。小时趴在门边看了看,见是将军的精骑,便继续回屋收拾房间去了。
“江夏现在可是很乱?”时铮问。
“回禀将军,是的。”
“是宁太尉派来的人在背后煽风点火?”时铮又问。
“江夏本身的形势便愈演愈烈,街道几无行人,百姓也不敢出头露面,家家户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将军来时想必也注意到了。宁太尉派来的人,又火上浇油了一番,形势便更加不可控制了。”
“另外派来的精骑呢?”时铮负手而立看向两人。
“没有将军的命令,我们一直分散在江夏郡的各个客栈暗中打探消息,不敢轻举妄动。”
“做得好。芈正鹰现在在什么地方。”
“回将军的话,就住在太守府。”
“江夏一共多少兵?”
“芈正鹰在江夏招募的士兵,加上原本的,总共一万。芈正鹰又从周边郡县招募了两万人,此刻江夏一共有士兵三万。每日都在操练,一刻没有懈怠。”
“芈正鹰倒是铁了心要造反了,很好。你们先退下,有事我会再叫你们。”
“是将军。”两人说话间便跃出墙外,不见了身形。
“将军,”小时收拾完出门来,看着盯着黑色天幕一动不动的时铮,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宁太尉有派人来江夏吗?裴诺将军怎么会放这些人出城的?”
“昨日傍晚收到的飞鸽传书便是裴诺发来的。信中说太尉暗中安排了千余人士兵,分批次乔装打扮混出长安城去。他抓了几个可疑之人,仔细盘问却什么都问不出来,他们每个人的身份太尉都仔细叮嘱过,并没有什么破绽。裴诺觉得蹊跷,便写了书信给我,怕太尉暗中挑拨江夏的情势,落井下石。”
裴诺是北军将领,在时铮升任大将军之后,裴诺自然而然接替了时铮的位置,掌管着整个长安城的防卫,长安的安全,都在裴诺的管理之下,进出长安城,也都要经过裴诺的仔细盘问。
小时了然,“所以将军今日一早便着急出发,赶在江夏形式恶化前及时制止住。”
“这倒不必!江夏形式的恶化,对我们而言,并非只有坏处,凡事只看你怎么考虑了。”时铮神秘一笑。
“原来将军心中早就有了谋划。”
“你只管等着瞧形式能恶化到哪一步就好了。”时铮转身往屋内走。
小时又想起一事,紧随着时铮的脚步,“对了将军,刚刚的精骑怎么发现我们的?我怎么没注意到他们。”
“我们进城门时他们就站在城墙上,是你自己光顾着跟守城的士兵拌嘴,哪还有心思关心别的。”
这样啊。小时嘟着嘴点点头,不服气也不行,将军到底是比自己多吃了那么多年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