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止戈舞

昭寒觉得怎么等了好久才等到自己前面的那个人进去，但是很快，便看到那个人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昭寒深呼吸两口气，让自己镇定一下，看着站在门口的侍卫朝自己挥挥手，示意自己进去，昭寒带好自己的面纱，便方方的走了进去。

昭寒感受着两侧或惊异或赞叹或不可置信的声音，都仿若听不到一般。

按照刚刚景凌哥哥教给自己的，恭敬的给皇帝行了大礼，态度不卑不亢，“祝陛下千秋万岁！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正与裴璇和言默说笑的泰成帝听到声音猛地回过头来，便看到着一身大红舞衣蒙着面纱的女子。

泰成帝仔细眯着双眼，觉得眼前女子穿的舞衣好像见过，泰成帝突然想起什么般，看向坐在自己下首的乔文伯，看他激动的溢于言表的动作，泰成帝仿佛突然明白了。

泰成帝摆摆手，示意女子表演，他倒要看看，敢穿着这件舞衣的女子，能表演出什么特殊的才艺来。

昭寒看了一眼时铮的方向，见他正紧张的看着自己，面纱遮挡昭寒突然出现的笑容，待筝声响起，昭寒便将早就在脑海中回荡了这么多年的动作尽数跳了出来。

舞转回红袖，歌愁敛翠钿。满堂开照曜，分座俨婵娟。

大红的舞衣尽数铺展开来，轻挪跳跃仿佛都在昭寒的掌控之中。她太熟悉这支舞，这是母亲最爱的舞蹈，终其一生，昭寒也只见母亲跳过几次，并且每次跳完母亲都会将自己关在房中沉默很久，那时候如果自己执意闯进去，母亲一定会大发雷霆。

珞儿姐姐说从来没见过母亲发脾气的样子，但其实昭寒见过，还见过几次，每次都是因为这支舞。后来实在磨不过自己，母亲最终答应将这支舞教给昭寒，当时昭寒高兴了许久。

只是那段时间母亲每次都随着自己练习这支舞，整个人都不似以往的温和端庄，仿佛有一股无名的怨气在其中。所以后来母亲将自己教会了之后，父亲就再也不愿意母亲跳这支舞，只请了当时云中郡最好的舞娘来指点昭寒。

母亲曾说过，这支舞穿着大红的舞衣才最为合适，因为这支舞刚烈与柔和完美的融合到一处，刚烈强劲之处，是最需要这种浓烈的大红色来表现出来的。

如今穿着如音郡主曾穿过的这件舞衣，反倒像这件衣服就是自己的一般，如此贴切。水袖轻扬或者翩跹转动，都行动自如，仿佛这件衣服本身就是昭寒的一般。

配合的如何默契，昭寒也是想不到的。

筝声渐急，水袖轻抛，剧烈的旋转起来，如飞舞的红色花瓣，旋转出最优美动人的旋律。

乔文伯知道，自己的泪肯定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乔文伯感受着大殿之上突如其来的沉默，他知道，不止自己，几乎所有曾经见过这支舞的人，都想了起来当年的情景。

相比于身旁乔文伯的激动和颤抖，长公主言幽却第一次如此安静祥和的欣赏一支舞。这支舞蹈一出现，她就知道，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到底比不上那个女人在自己夫君心中的一丝一毫。

他将那个女人装在心里十六年，即便她下落不明不知踪迹，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一直都在他的心中啊。

反观自己呢，每天都陪在他身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和所有的一切，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看他痴迷着看舞台中央跳舞的女子，言幽便知道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所作多为，他从来没放在心上过。不爱便是不爱，乔文伯这人，爱了便是天崩地裂，而不爱，是不会允许自己在他心中有任何的存在的。

这支舞不止这些突然沉默的老臣知道，她当年就躲在后面偷偷的看着。

芈如音那个女人很厉害，诗词歌舞样样皆通，随便一样拿出来，都可以让人退让三尺，更何况是集所有才艺于一身的女人呢。

她的性格很好，当年她经常来甘泉宫找自己的姐姐，也就是芈如玥聊天谈心，她见过芈如音很多次，更因为自己喜欢的是她的丈夫，就对她有了更多的注意。

那样一个性情温婉多才多艺的女人，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呢。她见过太多次乔文伯来宫中接她回相府，在言幽看来对旁人不苟言笑的男子，却体贴呵护的搀扶着芈如音的手，挽着她的手走在桃林遍布的甘泉宫，在桃花树下，他体贴的将她的碎发抚平，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轻柔的拢在她的身上，看她微笑着靠在他的肩膀上，即便一句话都没有，也处处透露着静谧和和谐。

那时候的自己还是偷偷的看着，那么羡慕那么嫉妒，如此美好的一对，是不该有任何人能够拆散他们的。

可是后来呢？言幽狠狠闭了闭眼，猛地灌了一杯酒，回头看着热泪盈眶的乔文伯，言幽苦笑一声，不过一支舞便能让他激动成这样，若是那个女人重新站在他面前呢？到时候，他的眼前可还放得下其他人的存在？

“爹，你们怎么了？”夜莫伽看着突然沉默不语的夜其襄，吓了一跳，很难见到父亲这样凝重沉思的表情。

夜其襄摇摇头，只专注的看着跳舞的女子，一句话都不想说。

时铮也察觉到不对劲来，在陛下和乔文伯之间来回的看着，乔文伯的反应他是能猜到的，毕竟他是隐约能感觉到乔文伯对曾经夫人的重视的，但是到底还是低估了乔文伯的反常。

时铮突然觉得刚刚不管怎样都不该让昭寒上来的，他不知道这件舞衣能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如果一会事情的发展完全超脱了自己的想象，那么该如何收场呢？

但是时铮不知道的，他们这么大的反应，远不是因为这件衣服，而是因为这支名唤《止戈》的舞蹈。

二十二年前，晋国建国的庆功宴上，乔文伯的夫人芈如音跳的，便是这支舞。

所有人对当时的场景都印象深刻，再加上当年如音的下落不明，这支舞更成为他们对如音最后的印象，甚至后来每次不小心提起如音和如玥郡主，他们能想到的，便只有这支舞。

二十多年了，当这支舞重新被人跳起，还穿着当年的那件衣服，他们怎么能不激动，怎么能不思绪绵长。

宁正霖也是不解的看着其他人的反应，他不懂这支舞怎么能让所有人都沉默了起来。但是他却瞧着跳舞的女子很眼熟，甚至越看越眼熟，宁正霖仔细打量着女子旋转的瞬间面纱飞起时，若隐若现的那张脸，越看越觉得心里慌张的厉害。

待越来越确定女子的真实长相，宁正霖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都是寒气。他猛地回头看向宁景凌，“这是你准备的节目？”

宁景凌正看的入迷，冷不丁父亲问了句，便点点头，“正是孩儿准备的节目。”

宁正霖狠狠的拉低宁景凌的身姿，手指用力到掐进宁景凌的肉中，“你想害死我是不是？”

“爹？”宁景凌吃痛的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父亲紧紧的拽着，动弹不得，宁景凌不明白父亲怎么有如此的反应，“爹何出此言？”

“你以为我老眼昏花认不得她了是不是？”宁正霖气急败坏的看着宁景凌。

宁景凌一骇，知道父亲是认出寒儿了，也不想隐瞒，“爹，陛下和其他人并不知道寒儿的身份，我们也只当她是一个普通的舞娘就行了。”宁景凌试着宽解父亲。

“你想的倒简单！”宁正霖怒气不减，“昭寒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你以为我毫不了解是不是，她既然想来，又岂是跳个舞那么简单。便是跳舞，你看现在陛下和左相的反应，这是正常的反应吗？混账玩意！”

“爹，我不是那意思，”宁景凌连忙解释着，他刚刚没注意，此时仔细一看陛下和其他人的反应，可不是像父亲说的那般吗。

他当初之所以答应寒儿的请求，一来是因为确实不想让珞儿嫁给郕王，如果寒儿真的能跟陛下说上话，能简单求个情也是好的。二来，是因为父亲曾经亲口说过，他有陛下的保护，任何人都动他不得，寒儿便是想为昭扬伯父洗刷冤屈，在陛下那里，想来父亲也是无碍的。况且还能解除寒儿和自己之间仅有的障碍和心结，不会一直认为是自己的父亲害了她的父亲，让一切之间有个了断和结果，不好吗？

难道还是他考虑的太简单太轻率了，寒儿还有别的打算吗？

“爹，一会能不能不要揭穿寒儿的身份，这样对我们没有丝毫的好处。”宁景凌恳求着。

“你以为我会傻到自寻死路！”宁正霖生气的看着他，“一会如果陛下问起，你就说以往并不认识，她只是你找来的寻常的舞娘。”宁正霖为自己想着退路、

“可是，爹”

“没有可是！你要不想害死你爹就老实听我的。”

宁景凌本来想跟父亲说求娶昭寒一事，结果听到父亲的话，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再触犯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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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