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里外串通
捕捉到那阵歌声的一瞬,盛浅予的脚步禁不住一顿,当即已然与楚兮望过来的眼神打了个照面,彼此都在眼中看出了几分惊讶。
这歌声分明是来自于那位瓶儿姑娘!
楚兮率先挑了挑眉,语气却是讽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瓶儿姑娘在天香阁里头还装腔作势地每日只唱三首曲子,倒是在自家里头练起来了,白白让别人听了去,这可对得起小爷此前花的那些银两?”
说罢,他已经不顾那管事的劝阻,径直顺着那歌声的来源大步走去。
那阵歌声还在继续,相比于当日在天香阁里头听到的在无形之中更添了几分凄楚之意。分明唱腔和声色并没有那样的出色,然而各种情感却是充沛异常,凄凉又哀婉,余音绕梁,让人仅仅是听着,心中也忍不住轻轻地揪了一下,开始猜想起歌者背后的故事来。
一直追到了那房门前,那管事的才将楚兮的脚步拦住,只有些喘气地说道,“楚公子,这瓶儿姑娘今日还未上台,按照规矩来说是不能够见人的……”
“规矩?”楚兮打断了他的话,哼笑了一声,“规矩都是人定的,既然小爷出钱包了瓶儿姑娘,又还没到日子,那么瓶儿姑娘的规矩就得由小爷来定!”
说罢,他已然一下甩开了他的手,直往前冲去。
“哎!哎!公子!等等奴家!公子!”
盛浅予在后头作势叫了几声,最终才悻悻然地转过身去,清凌凌的眼睛凶狠地瞪了一眼那管事的,拉住他的衣袖就此迁怒道,“都是你,平白无故放瓶儿姑娘在这里人干什么?往昔那会儿他便就被迷得神魂颠倒了,我还以为和他到了这里,他会被别的吸引过去,你们这里到底是怎么待客的,这点事不懂得安排一下?”
这话说得着实没有道理,好在她此刻也并不是为了讲道理,只是为了外头拖一番时间,好让管事的不至于跟进去。www..com
楚兮就此探入房间后,正见那一樽熟悉的青花瓷瓶正屹立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上,分明是那样细窄的瓶身,顶上却陡然冒出一截细长的脖颈和一张巴掌大的苍白小脸来,看上去尤为诡异。
然而他却已然对此场景司空见惯一般,脚下的步子只一顿,便走了过去,低声唤道:“瓶儿姑娘。”
那困于花瓶中的女子原本双目紧闭,只余了那张小口一张一合地唱着曲子,听此陡然睁开了眼睛来,在望见跟前的人影时,那一双如湖水般潋滟的眼眸瞬时积聚了泪水,似乎想要张口,然而却又有些犹豫和惊慌。
半晌,她才戚戚然地开了口,声色有些哽咽:“楚公子……”
外头的抱怨声和拉扯声还在继续,瓶儿侧耳听了听,很快便从中辨别出了其中一人的声音,当即那张苍白的脸庞上快速地闪过了几分惊慌:“管事的也在门外?”
“嗯,是。”楚兮点头承认,一面压低了声音,“时间,我也是只是顺路而来。关于此地的路线图,你准备了吗?”
“楚公子说的,瓶儿怎么敢忘?”瓶儿一边说着,眼中几乎要扑簌簌地落下泪来,却又强行忍住,一面轻声道,“便在瓶中,您伸手能够摸到一个小方块,便是了。”
楚兮依言照做,果然从中摸出一个纸折的方块,以饭粒黏在了瓶身内部,展开一看,正是这楼内的结构图。虽然不算特别详尽,然而重要部分皆做了标注,可见也是用了心的。
他此前在天香阁中一直没有机会单独接触瓶儿姑娘,原本已然打算放弃,从别的方面入手,却在一次那些人起哄让她展示别的才艺时,见得她口中叼着毛笔,当场写了一幅字,可见她被掳来已然知事,也并没有如小萤一般心智缺失,就此他才动了心思,第二日便赏了一支紫毫和一叠宣纸以及一堆首饰下去。www..com
他猜想着那些首饰定然会被人掳走,但毛笔和宣纸大抵还是能够留到她手上的。见她当时笔力那样老练,定然也是常年练习的成果,便也就此决定从毛笔和宣纸上入手。
毛笔和宣纸上都浸染了特殊的药物,单用并不会有什么异常,然而若是搭配在一起,能够在其中显示出隐隐水渍般的字迹,不过出现一会儿又会马上消失,除了当事人外很难被人察觉。
起初他并不敢做得太过显眼,也不确定她是否能够发觉,只在宣纸上用药物写了“若是见得到这行字,明日第一首曲唱《清平调》”,而第二日,她虽然没有与他有过多互动,但的确唱了一曲《清平调》。
有了这个好开端,接下来的联系就开始变得容易得多,然而毕竟宣纸上头显示的内容有限,他也无法直接了当得到她的回应,只能够尽量以只言片语表述出自己的来意,好在瓶儿比他想象中的要聪慧得多,很快便已然趁着一次表演画艺时,糅合了“救命”二字在画中的枝条里,乍一眼望去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有细细品味,才可发觉其中玄妙。
这一招很是凶险,毕竟在场的并非只有楚兮一人,然而她到底还是做了,一是笃定其他那些酒囊饭袋只是将她当做取乐的工具,并不会真心实意地去欣赏她的画作,二也是相信楚兮既然能够通过那种方式与她传递消息,定然不会如面上那般纨绔浪荡,对于细微之处更会多加留心。
这一步,她到底是赌对了。
而这一次,她之所以会回到此处,也正是此前商量过后的结果。楚兮需要拿到这里的结构图,而她虽然此前在楼内待过,然而脱离此地也算有些时日了,只有身临其境才能够感受得到一些细微之处,就此寻找机会将其连夜绘制成图,将图纸传达给他。
她一点也不敢怀疑楚兮是否是真心实意地来拯救自己,因而他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所对自己流露出这个的,她如同溺水之人望着稻草,即使知道希望微渺,却不敢不信,只能拼着粉身碎骨的危险,好好地搏一把。
楚兮草草地看了一眼,将其上的主要地点记在心中后,才将其收到了袖子里,一边轻声道,“瓶儿姑娘,辛苦了,也谢谢你能信我。”
那头瓶儿一边担心地望着门外,一边含着泪水急急地说道,“瓶儿知晓公子身份定然不一般,并非他们口中愚蠢易宰的纨绔子弟,所以瓶儿愿意信公子这一趟。然而此地凶险,并非简单三言两语能够说明白,瓶儿从前也只是因为表演才艺招待贵客才被人抱上去顶楼过见识几次,只需记住,此地机关重重,邪物诸多,务必要注意酒水吃食,其余的,公子还需自行多加小心。倘若有用得到瓶儿的地方,瓶儿也一定鼎力相助。”
顿了顿,她又凄楚道,“我是下邑县陈家的女儿,就住在京城边上。父亲是教书先生,母亲是歌姬,后来从良在街口卖花篮。我从前手足健全,十三岁出游时被歹人掳走,才变成了这副鬼模样。”
说到这里时,她声色有些颤抖起来,显然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末了想起当前时间紧急,又马上加快了语速说道:“瓶儿如今已经不抱希望能够回到父母身边,只是……倘若瓶儿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还期望公子得了空能够去与我父母知会一声,便说是瓶儿在外头定下了,不愿回来,也好让他们安下心来,就此放下我这个不孝顺的女儿吧……”
说到最后,她又要垂泪,却连忙又忍住了,因而害怕冲刷去脸上涂抹的脂粉,叫外头的人看出端倪来,只是那双眼睛依旧闪烁着希冀的光芒,诉说着迫切的恳求。
楚兮微微沉了沉眉眼,“放心,此事我一定会办。只是你如今一定要先好好地保全自己,万万不可出意外。剩余的事,不必再管了,否则无疑是害了你。”
瓶儿欲言又止,似乎有些不愿,然而最终也只能点头应下了,那一双如清波的眼眸眨了几眨,还是强自忍下了闪动的泪光去。
正在这时,盛浅予已然同那管事的一前一后进来了。
刚进门,盛浅予便已然一溜小跑进来,挽住了楚兮的手臂,拉扯着衣袖,嘴巴似乎有些不满,“楚公子,奴家也知晓您此趟过来是惦记着瓶儿姑娘,可是您现如今曲子也听过了,叙旧也叙旧了,也该够了吧。奴家好歹也在您旁边呢,您那眼珠子都快要黏在别人家身上了,这算什么事儿!”
瓶儿在看到那管事的人进来时,面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暴露出了几分惊慌来,而后又怯声说道,“瓶儿不知公子身边另有所伴,还请小姐恕罪。”
盛浅予只是轻哼,没有回话,最后还是楚兮万分赔罪地送了她出门。
那管事的跟随在其后,脚步略微迟缓了些,只回身瞪了一眼那蜷在花瓶中的女子,语气森冷,好似来自地狱,“我警告你,如果不想被上头的人盯上的话,就不要试图搞什么花样。”
听到“上头的人”时,瓶儿的面庞瞬时如同失血一般苍白了下去,只颤抖着嘴唇,眼睁睁地看着那管事的快步走出了门,才在那瓶颈间垂下了头颅。
一路行至七楼,过往的小厮都戴起了铁制的面具,在烛火下闪烁着幽幽的光芒,乍一眼望去,总让人不免心生寒意。
楚兮扫过了那些人一眼,一面正要往更深处走去,却被拦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