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袒露心扉

那个正欲逃走的身影一顿，又往前直冲了几步，随即到底是在此地停了下来，好似是在犹豫。www..com

正在此时，盛浅予飞快地从怀中摸出了火折子打亮，一面抬手朝着声音的方向照去，果然映出了那张熟悉的面庞。

她身上的棕色毛皮不知是被水还是被血浸湿了，分成一缕一缕的，一张失血的小脸因而溅到了星星点点的狼血，而衬得更为雪白，看上去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让人无从想到这么一个人，就在刚才，竟然徒手抓死了一头正欲进攻的猛兽。

似乎是没想过一下子会被火光照亮，小萤的面上流转过了一分惶恐，而后微微垂下眸子来，不敢去看盛浅予，大抵是有所歉疚。

证实了来人后，盛浅予才松懈下一口气来，转而放轻了语调：“小萤，过来。”

一边说着，她已经从湿哒哒的袖子中挣出瓷白的手指来，微微翘起了尾指，宛如从手中绽开了一支形态优美的兰草。

那是她们此前约定的交流方式，她相信小萤不会拒绝自己。

果然，小萤在原地犹豫了半晌以后，到底还是一点点地挪了过来，伸出浸满了血肉的手指来，与盛浅予轻轻地勾了一勾，却又发现了什么一般，极快速地收回了手指，用力地在自己身上抹了一抹，却怎么都抹不干净手上的那腥臭的血迹。

这样肮脏的手，怎么能够触碰她呢？

看穿了她的小心思，盛浅予禁不住扑哧一笑，软声安慰道，“不怕，你看我脸上也这样脏兮兮的，谁比谁干净？”

顿了顿，她又问：“为什么要逃，嗯？”

似乎并不想要回答这个问题，小萤禁不住又低了低头，假作认真地将自己的双手在身上反复抹着，怎么都擦不够一般。

楚兮将那两匹狼各在关键部位补了几剑，确定两匹狼都彻底咽气以后，才扯下一片衣袖来抹去了其上沾染的粘稠血迹，一面将剑收回了剑鞘中，大步地走了过来，见那二人之间奇怪的气氛，不觉拧了拧眉心，先行走到了盛浅予的身边，“夫人，没事吧？可有哪里受伤了？”

“一点小擦伤，无大碍。”盛浅予借着楚兮的力道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也懒得再去管衣裙上所沾染的淤泥，只低眼望向她，语气严厉了一些，“小萤，我记得从前跟你说过，你从来便不是负担。身为一个人，最重要的便是不能够自轻自贱。若是你连自己都看轻你自己了，又怎么能够像答应我的那样，好好地作为人生活着呢？”

她的确是生气的。

她没有生养过孩子，上一世曾经是有过的，却还没出生便已然胎死腹中。而如今，她的确对于小萤付出了比寻常更多的心力，多多少少也有些视如己出的念头，然而这个孩子却还是如此轻慢自己的生命，让她如何不又气又恼！

她想要教小萤的，只不过是想让她挺起胸脯，将自己当成一个完完整整的人来生活。诚然，外貌和身体状况的劣势的确会让人心态不稳，然而她曾经也是相信过，她所看中的孩子，一定能够学会珍惜自己的性命，好好地生活下去的。

然而，这一次，她难免还是有些失望了。

大抵是感觉到了盛浅予的气愤，那小萤的身子抖了一抖，忽然间在盛浅予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毛茸茸的头颅埋在盛浅予的双膝前，口中依稀发出如受伤小兽一般的呜咽声来，听起来凄切又哀伤。

楚兮看着那一立一跪的两人，禁不住也叹了声气：“你盛姐姐为了帮你报仇，那么怕血的一个人，愣是潜入你从前待的那地方去，只为了能够让从前伤害你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www..com”

听到此，小萤的身子陡然震了一震，抬起了眼来望向盛浅予，好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盛浅予虽然心中有气，然而见小萤眼中所燃起的希冀和不可思议时，心中还是软了半晌，只闷声应道：“那个地方已然彻底摧毁了，你从前在楼内的那些同伴也解救了出来，如今已经找好了一个地方安置。”

顿了顿，她到底还是放轻了几分声音，“小萤，从今以后不会有人再来抓走你了，天底下也会有更多的人幸免于难，得到解救。虽然我不敢保证其他地方还会不会有这种事情的发生，但在此处，有朝廷和官府的力量镇压，至少能够保证五年此地安稳无忧，不会再有无辜的人受难。而这些功劳，小萤你也占一份。”

小萤眨了眨眼睛，内里明显透露出几分疑惑来。

盛浅予微微一笑，耐心地解释道，“若不是见了你，或许我们也不会知道此地还有这种事情。所以，小萤，你也是刚刚当上了功臣，知不知道，嗯？”

面对盛浅予的询问，小萤扁了扁嘴，面上的表情有几分变化，却不知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只见得那嘴唇微微地翕动着，从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声音，可见心情起伏极大。

楚兮在旁禁不住又插了一句嘴：“事情一尘埃落定，她急匆匆地就要回家，就是想要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带给你，一路上还跟我说，你一定会开心的。哪里曾想，一回去就听见了你出逃的消息，马不停蹄地赶来这里，以为马上就能够找到你了，却没想到碰到了这群畜生，差些就要命丧于此了。”

“楚兮。”盛浅予微微皱眉，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以免徒增压力。

“你这孩子，跟你盛姐姐还真是一样的倔，有自己的主意，瞧着还真像是姐妹俩，都是牛一样的脾气，旁人怎么说也拉不回来。”

说到此，楚兮不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低声呵斥道：“你以为自己很能耐么，以为自己走了就是不给人添麻烦么？你姐姐那样尽心尽力地照顾你，便是真心想要把你当成重要的人来看待。你若是真的有感知到，不求你对他人友善，便也能够好好地对待自己的身体，对待自己的生命，也重视别人的生命。纵然世间上有太多来自于旁人的偏见无法避免，但你自己不能够看轻你自己。”

盛浅予原本想要阻拦他继续长篇大论，听到最后却也舒展了眉目，放下了手来，低低地叹气。

小萤的身子轻不可闻地颤抖了一下，最终终于扑入了盛浅予的怀中，放声嚎啕了起来，嘶哑而悲恸的哭声一时间响彻了一方山洞。

“好了，好了，”盛浅予心微软，气也就此消去了大半，只一下下地拍着她的脊背，“就当做今天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以后也不要再继续发生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小萤呜呜咽咽的，扑在她的怀中几度发不出正常的声音来。

知晓她此刻心绪激动，难以平静，盛浅予也不催促，只由得这个小小的人影抱着自己，但觉腰肢几乎都快要被搂断了，不禁也开始在心中感叹起来：这个小女孩身上的力气，还真真不是同龄人能够比拟的，再紧一寸，她或许都要错觉自己的尾椎骨被拗断了。

想起那一霎那间她扑向狼时爆发出的凌厉气势，盛浅予在心中赞叹之余，难免也有些心疼。这样的功夫绝非一朝一夕能够练成，那个黑了心肝的班主当初分明便是把这个小女孩当做真的熊来培养，才会使得她那幼小的身板爆发出这样凶残的蛮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萤才略微有了别的动静，只伸出手指来，主动勾上了盛浅予的手指，轻轻地拉了一拉。

盛浅予很快便心领神会，当即已经眯起眼睛笑起来，反牵起了她的手，“好了，我们回家。这里天色已经黑了，再耽搁下去，恐怕要面对的就不止三头豺狼那样简单了。”

小萤的眸光闪了一闪，有些艰难地断断续续轻声道，“小萤……能行的……不、不会让姐姐受伤害……”

楚兮在旁边看着好笑，见那两人亲密的模样也禁不住有些吃味，忍不住已经轻轻地敲了敲她的脑袋，“你盛姐姐有我保护，就不劳烦你个小丫头片子担心了。”

小萤却不买账，只从口中咿咿呀呀地溢出破碎的话语：“……坏、坏人……”

“你——”

“哈哈哈哈！”见着楚兮吃瘪的模样，盛浅予禁不住舒眉大笑起来，一边已经也挽过了楚兮的手，左右一边一个地朝着洞口走去。

小萤对山洞内的构造仿佛有天生的洞察力，领着他们七拐八绕的，竟很快便看到了洞口所泛出的微微亮光。

盛浅予禁不住惊讶出声：“原来这么近，我以为出去至少也要走一个时辰。”

可想而知，他们此前究竟是绕了多少远路。

他们正欲加快脚步往洞口前去时，楚兮灭去了手中用以照明的火折子，脚步放缓了一些，突然间笑道：“一时间忽然希望，这条路多走一些时间才好。”

有自己所爱的人相伴，旁边跟随着一个心思伶俐的孩子，哪怕是甬道黑暗，湿冷难耐，此时竟也感觉身怀光明，竟让人忍不住也忘去了面对狼群时的慌乱，以及战斗后的疲惫，竟也开始有些留恋此地起来，只希望能够一直这样走下去。

本不过是一句看似随口而就的话语，盛浅予的脚步却禁不住一顿，回头望向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