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墓碑主人
许是因为夜的缘故,那坟堆如今伫立在一片枯枝残叶的焦土之中,总让人觉得有几分诡谲凄清的意味。前头尚且余留傅小蝶此前留下的一束洁白的菊花,如今除却稍微枯黄了一些以外,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改变。
盛浅予略微走近了一些,正望见那坟堆前立着的一尊石碑,上头已经被青苔所覆盖了大半,细窄枯黄的藤蔓拦腰缠绕在其上,不走近仔细看,甚至都看不出那里竟还有一尊碑,只当做是一个枯萎了的树桩子而已。
那石碑约莫半人高,引得盛浅予也不禁多看了两眼。
那丫头给自己立的衣冠冢这么看起来倒还挺像回事儿,也不知道哪里给自己打磨好的这么一块石头,也没刻上什么字,就给立在这里了。盛浅予的心中有些好笑地想着,也并不打算细看,收回了眼去,便欲离开,眼角却捕捉到了什么,再度停下了脚步,转而颇有些半信半疑地重新望向了那石碑。
那碑前一片干净整洁,显然是经由人专门打扫过的,并非刻意荒芜在那里。然而那块碑如何会……
鬼使神差的,盛浅予撇过半个身子来,按捺住狂跳的心脏,转而一步一步试探性地朝着那石碑缓缓行去,犹豫了一会儿以后,还是呈环抱式扶住了那块石碑的两端,以掌心发力,在那遍布青苔泥灰的碑身上一震。
“唰唰唰——”
石碑上那早已然枯黄的细窄藤蔓被这股子力道一逼,直扑簌簌地合着泥灰往下掉着,很快便露出了那碑身真貌的一角,依稀可以看出那其上阴刻着一个“傅”字,以朱漆描绘。
如今随着岁月过去,那刻字的颜色已然变成暗红,在夜色下观不分明。或许是因为盛浅予的心理作用,总觉得那字像是以浓烈粘稠的鲜血染就,充满了死亡的味道。
原来这其上是有刻字的?……眼看着这个开头,底下大抵不过是刻着一句“傅小蝶之墓”?
这个新发现使得盛浅予禁不住挑了挑眉,转而往后退了一步,眯着眼睛端详着那个露出的大半个“傅”字。
虽然看着已然有些不清晰了,然而依旧可以察觉出其中笔锋遒劲有力,笔划的起承转合细窄锋利,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痕迹,依稀有些瘦金的风范,同样也让盛浅予的心中略略起疑。
都说见字如见人,这样的字……倒是一点都不像是傅小蝶刻出来的。若要寻一个人配上这手字,大抵也只有传闻中那个心狠手辣又手段阴冷的鬼手青了。只是她如今见了真人,却偏偏又是个软绵无力的药罐子,倒也不那么像是从傅青有手上而发。
拧了拧眉头,盛浅予伸出手来,带着三分猜测,以指腹一点点地拨下了那覆盖在其下的泥灰。
碍于石碑上头尚且生着或枯黄或青绿的苔藓,与碑前的干净整洁截然不同,故这一项清理工作盛浅予做得并不是特别顺利,待得将那一整面石碑大致清理干净以后,已然是浑身大汗,颇有些狼狈。
盛浅予原本总有些担心自己面上的人皮面具会因为汗水而滑落下来,好在摸了两把以后发觉还算结实,这才放心下来,转而抬眼望向了跟前这方刚刚清理好的石碑,一时间情不自禁地收紧了手指,抿了抿唇。
与此前自己所想的截然不同,那其上刻的字并非是“傅小蝶之墓”,而是“傅青有之墓”。
她来来去去看了好几遍,甚至比对了每一个字的笔锋和分布的距离,这才确定那些字的确是在同一时间刻下的。
这是怎么回事?傅小蝶此前不是说这里不过是她给自己立的一个衣冠冢而已,如何上头刻着的会是傅青有的名字?
虽然此前便已然知晓不能够信任傅小蝶此前跟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然而在面见当前的事实时,也到底还是让盛浅予的脑袋如同被重锤锤了一下,开始昏昏沉沉得想不出个结果来,只能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上头的字发愣,心中陡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倘若这碑是傅青有给自身立的,时间推测过去应该是在那场大火之前,会不会是傅青有此前早已然有了赴死的念头?
想要死的人不是傅小蝶,而是作为一个杀人凶手的傅青有?
有那么一瞬间,盛浅予甚至想要扒开那墓来,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才好判定这坟堆的真实主人。然而理智还是使得她暂且按捺下了这个念头。
自己现在不过是假扮傅小蝶的身份几天,清理墓碑这一举措原本便足够令人怀疑,但也好歹能够搪塞的过去。但动土开坟就不一样了,这也不是一个小工程,绝不能够做到天衣无缝,定然是会被发现的,她还是不好这样嚣张。
叹了口气,盛浅予最后看了那墓碑一眼,且将那个疑惑留在了心中,转而抿了抿唇瓣,就此欲行,然而眼角的余光却好似捕捉到了一个颀长的人形。
“谁!?”盛浅予有了傅小蝶的皮相做掩护,此刻在幽蝶谷中也显得底气足了一些,心中只当做是那些神出鬼没的药人听到动静而来,当即已然威严地冷喝了一声,目光如电地疾速朝着那个方向转去,却在望见那人影的一瞬间愣了一愣神。
楚兮。
他怎么会在这里?傅小蝶此前不是许诺过自己,会将楚兮好好地处理,送回房间的么?现在才是后半夜,怎么就出现在这里了?
……亦或者,是跟随着自己来的?
纵然此前盛浅予做好了再多的心理准备应对各种可能发生的突发状况,如今都好似是被这一发现引得慌了手脚,只余有一双瞪大了的眼睛,还在直愣愣地看着跟前陡然出现的熟悉人影,翕动的嘴唇微张,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本不应该见他的,他对于自己那样熟悉,纵然有了傅小蝶的皮囊和声音,想要认出她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自己方才的异常举动,也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多少,心中是否会有怀疑?
一时间,盛浅予几乎感觉自己背后的冷汗都密密麻麻地沁出来了,却还是不得不勉强调整着呼吸,转而一撇身子,状若不经意地挡住了楚兮望向自己身后墓碑的视线,转而眯了眯眼睛,语气娇俏而嘲弄:“原来是楚公子,深更半夜的如何到这个地方来了?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有资格来的?”
她自认为自己也算将傅小蝶惯用的语气情态模仿了十足十,然而楚兮却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来,只是在离她还有十几步路远的时候停滞下了脚步,望向她。
纵然有夜色和森林阴翳且当做掩护,又有面上那可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然而在被楚兮注视的时候,盛浅予还是觉得一阵没由来的心虚,禁不住在衣袖中握紧了手指。
她跟楚兮互相到底还是太过熟悉了,一个习惯的小动作、一个眼神,甚至是一个惯用的词汇,都有可能让楚兮认出自己来。到时候她又应该怎么办,究竟是打死不认还是老实跟他讲个明白?
然而,后一种想法很快便被盛浅予自身否决掉了。
毕竟这幽蝶谷中处处都是傅青有的耳目,她又不是真的傅小蝶,如何能够明晓究竟哪里是可以说话的安全之地,哪里又隔墙有耳?为了避免事情败露,她也只能随时随地都坚守着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让自己暴露出蛛丝马迹。
沉了沉心思,盛浅予终于可以抬起眼来,借着并不算分明的夜色抬眼望向他的面庞,语气天真而疏离:“楚公子,如今走了这么些路,酒意也早该散了。夜深露重,还是请楚公子早日回房歇息吧。”
说罢,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朝着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还是说,楚公子今晚想要回的是我的房?那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我盛姐姐今夜才搬离,您就已经这么忍不住了,看来……”
这样轻佻暧昧的话语果然暂时骗过了楚兮,但见他霎时冷下了眉目,唇角却勾起了一个讥诮的弧度,“我与娘子之间的关系,尚且用不着你来操心。”
这样的语气,应该是没有认出自己的身份了。盛浅予心中舒了一口气,面上的笑容却越发轻浮妩媚了起来,一边假作无意地玩着细长的手指,看似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哦?既然如此,楚公子为何大半夜的一路尾随我到此?若不是喜欢小蝶,何至于这样?难不成楚公子要承认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嘴上说着不喜欢,人倒是不由自主地跟过来了呢,嗯?”
她故意地想要说几句话来将楚兮气走,好免生事端,偏偏是低估了他对于外人时的反骨,但见他非但没有离开,反而一步步地朝着她的方向靠近了,口中的语气同样散漫:“是啊,我原本不过是走出来醒醒酒,没曾想便见到傅小姐一个人鬼鬼祟祟地钻进来了。我琢磨着莫非是这里有一片好风景藏着掖着不让外人欣赏,总觉得心痒痒,便一路跟过来了。倒是没想到,这里还真的有一处好风景。”
随着他脚步的一点点靠近,盛浅予也感觉自己的呼吸一阵阵的发紧,甚至不敢抬眼去看他的面庞,生怕自己一个慌乱的表情会被他精准地察觉。
也便是在这种时刻,盛浅予又不禁开始责怪起自己面上的人皮面具如何能够这么逼真起来,以至于自己连一个细微的表情都难以掩饰完全。
然而便是再害怕,她表面上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强撑着,眯着眼睛望向他。
这趟浑水本便已经足够乱了,她不能够再将楚兮拖下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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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