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乌玉棺材
他原本以为方才触动机关后的那声响定然会惊扰到里头的人,也已经在心中想好了认罪的说辞,只打算倘若师父出现,便就此俯首认错再提条件,倘若是别的什么人,就且背水一战,终归要找到小蝶,确认她此时此刻一切平安以后,他才能够乖乖地伏法。
然而,他却万万没有想到此时此刻这方地界倒是空空荡荡,好似并没有人发觉他出现在这里。
只期望出去的机关跟来的时候还是一样的,否则他大抵是要饿死在这个地方的。傅青有难得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思量这些,一面也觉得自己好似有些好笑,只摆了摆脑袋,放眼观望了一圈里头的场景,想要知晓那方才存在感浓厚的血腥味到底是出自于何处。
无论如何,只要不是那个小家伙的便好了。
他只心中如此想着,然而观望了一圈,却也找不到明显的血色范畴。此地挖得如此之深,然而实际上地界却并不算大,约莫也就半亩左右,其中果然培育着几株变异后的药草,在暗光的照耀之下挣出幽幽的血色来,看上去有些诡异。
傅青有略微扫了一眼,只见得那药草的茎叶如今都已经泛出最为纯净的朱红色来,显然培育的年份已然不算短了。此类药草培育时间越长,药效便愈发有用,如今这几株药草,在外头基本上是有价无市,倘若真的一出现,还不知道会引得江湖中多少人士抢破脑袋。
师父往日里总是一副两袖清风、严肃疏冷的模样,倒是没有想到他在地底下还藏匿着这样一个隐形的小金库。
傅青有如此想着,一面也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只多看了两眼那药材以后便走开了。
到底那些都是师父自己的成果,他便是再为好奇,也不好去动些什么。他本也只是药谷中的一名修习的弟子而已,自然应该识时务懂分寸。
更何况,他此行的目的仅仅只是傅小蝶而已。
心中思量着,他已然粗略地将这个暗室转了小半圈,却并没有望见自己此前心中所想象的血腥场景,也没有找到傅小蝶的身影。可是倘若真的没有,此前所嗅到的那些复杂的气味又是怎么一回事?在这暗室中充盈的那股子微妙的血腥又应该如何解释?
眼睛是借助不了了,他只能微微阖闭眼皮,在封闭了视觉以后,听觉和嗅觉也愈发灵敏起来,只顺遂着空气中漂浮的一线血腥气息逐步摸索着朝着那方向缓缓而去。
这一次的探寻俨然比此前要顺利得多,他几乎没有费多少力气便已然寻觅到了一处地方,就此停下了脚步来,睁开眼睛望向当前所摸到的。
那是一口棺材。
与普通所见的楠木梓木所打造的棺材看起来并不太相同,跟前的棺材看起来份量要厚实得多,虽然看似漆黑,并不起眼,其上也并没有雕刻什么精致的花纹,更无装饰什么东西,以至于此前他才环视了一圈以后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么一块地方,然而触手才知缕缕生寒,几乎要将他掌心上的一层皮肤冰得僵硬起来。
他耐着侵骨的寒意还是了一会儿,但感觉那材质光滑软糯,很快便探出竟是上等的乌玉。
发现这个事实以后,傅青有难免也挑了挑眉,转而举高了手中端着的灯盏,开始细细查看起跟前的那口棺材来。
在灯火的照耀之下,那口此前看似并不起眼的乌黑棺材自表面流转起几分潋滟的亮色来,好似水波流动,然而漆黑之中偏生生又透露出几分不太明显的血色来,让其看上去更为诡艳凄清,却也更为让人目眩神摇。
“的确是个好东西。”傅青有便是对于这些金玉玩意儿往日里并不感兴趣,如今在见得这口棺材的时候都还是忍不住自顾自地赞叹出声来。
如今乌玉的价值更甚黄金,更何况是夹杂着血色的乌玉,更是其中罕见的珍稀之物。达官贵人家中哪怕是以此来随便做一个小物件,都足以彰显身份了,然而跟前的棺材却足足有两人平躺之宽,棺材通身皆以一整块乌玉所制,哪怕是不懂行的人,如今大概都可以意识到其价值连城了。
药谷虽然上上下下都秉承节俭之风,连带着建筑都秉承着典雅清秀的设计,然而毕竟是做这等医药来往的,内部有钱是一定的事情,然而他倒是没有想到过,在这个根本不起眼的地方,居然会有如此奢侈的物件。
只是,这却是一口棺材。
也不知道这等名贵的棺材里头究竟躺着什么人?竟能够在死后还得到师父如此至高无上的待遇?傅青有如此思量着,鬼使神差地已然咬了咬牙,转而推了推棺材的边缘。
这口棺材虽然看上去已然放置在这里多时了,然而却并没有被钉上。他只是信手一推,其上的盖子便已经滑动了开来,发出“吱嘎”一声,在这黑暗之中显得有些喑哑诡异。
傅青有向来不信神鬼之事,再加上心中的确也想要探究那奇异的血腥味为何出自于这口棺材之内,故此时此刻也并没有多么慌张忙乱,只暗自憋住了气息,定睛朝着里头看去。
他的这一举措的确有先见之明,因而几乎是在推开棺材盖的那一瞬间,浓烈得过分的血腥味便已然以一种凌厉的势头扑面袭来,直冲他的面门,几乎刺激得人鼻腔一下子收紧了几分,自暴露出的每一寸肌肤都泛起了鸡皮疙瘩来。
纵然傅青有舌下已然含服了解毒丹,也及时屏息,却还是没能够逃过这一刺激性气息的侵袭,硬生生被那股子味道冲退了两步,那自五脏六腑中的翻涌之意又开始活跃起来,催得他忍不住掩住了口鼻,面色煞白。
令得他惊讶的并非是这股子味道,而是方才那短暂的一瞥之中他所窥见的场景。
那乌玉棺材之中,分明躺着两个人。准确的来说,是两个的女人,如今都正浸泡在鲜红的血中,更显得身上的肌肤雪白得刺目,也刺激得让人眼睛发疼。
傅青有紧紧地握起拳头来,有些震惊地看着跟前的乌玉棺材,一时间竟有些不敢再次上前去,只反复地着气息,好让自己暂且适应下那漂浮在周遭的浓烈气味。
脑中那两个女人赤条条的身躯还在他的脑内挥之不去,然而他却毫无任何猥亵的想法,所余留下的只有无限的惊诧和恐慌。
她们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并排躺在这口棺材之内?她们是死了?既然如此,为什么尸身不腐,为什么底下还泡着鲜血。而那血液的色泽,显然还是新鲜的,证明是近期有人加进去亦或者是更换的。
怎么会……
傅青有咬紧着自己的牙根,但觉得浑身也好似被那乌玉棺材的寒气所侵袭,自脚底板腾地上升起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寒气来,直冲他的天灵盖处,让他几乎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并非是因为当前的景象有多么的骇人,只是这样的场景,让人忍不住想起从前他与师父一道出去西域行医的时候,在当地所见识到的一种巫术。
那里的人尚且没有完全开化,在巫蛊方面上却是出奇的神圣而精通,其中有大巫医甚至声称能够生死人、肉白骨,能起死回生,枯木逢春。
当时的他对于这些很是不屑,只当做是当地巫医用来哄骗上层、抬高身价的一种弄虚作假的手段而已,他学的是正经的医术,对于这些装神弄鬼、神神道道的东西自然不屑一顾。更何况当地人手段着实太过凶残蛮横,仅仅是在他们滞留的那三个月中,便已然见识了一系列少女人皮做的鼓,骨头做的圣物等等之类的东西,一切只让他感觉分外的不自在,也愈发对于他们此地所盛传的“巫术”抱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抗拒之意。
他原本只以为他们不过在那个地方仅仅停留半个月而已,因而师父从前也是最为痛恨厌胜之术这类东西的,对于京城之中的那些号称能够招魂的假道士更是嗤之以鼻,所以他也以为,师父对于这些定然也是不放在眼中的。
然而那一次,他却是判断错误了。
师父对于当地的巫医表现出了他从未见过的浓厚的兴趣,甚至将原本半个月的行程一路拖到了三个月,每日每夜都在参观着他们表演各式各样或浮夸或残忍的巫法,甚至还参与了一场以少女祭天的仪式。
那一场祭天仪式,他当时因而在房中待着无聊,只见着师父要出门便也跟随着去了,却万万没有想到过竟然会是以活人祭天。
他永远记得当时的场景,但见足足十三个十三四岁的当地少女被捆绑在雕刻着古怪图文的柱子上,身上赤条条的,仅仅披挂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麻布,上头以血画着什么奇异的纹样。
血尚且没有凝固,自麻布上滑落下去,滴滴答答地滴在少女因为害怕而蜷缩的脚趾上,逐渐成了一小片血泊,衬得少女洁白的脚踝愈发刺目显眼。
当时的他死死地盯着那脚趾上沾染的刺目血迹,一时间竟忘了自己的喉咙应该如何发声,也忘记了自己的手脚如何正常的活动,甚至连自己的眼珠子都好像被人定住了一般,再也无法正常地活动。
修罗场,莫过于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