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暗中观察
然而四周空空荡荡,并没有他想要询问的人,也并没有回答的声音,只能够依稀听见血液“咕嘟嘟”地从创口中汩汩流出,最终归纳到棺中那片血池的声音。
那是,死亡的气息。
傅青有微微收紧了拳头,不禁又开始代入傅小蝶开始想象起来。
倘若有一天,他的小糯米团子真的遭到了什么不测,而只有这种法子才能够让她重新在自己跟前蹦蹦跳跳,他说不定也会狠狠心去做的。毕竟他原本便是这样枉顾人命的凉薄性子,做出这种以无数性命换一命的事情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奇怪。倘若他不这样做,倒是真的对不起那些人给他的那个“怪物”的名号了。
如此想着,傅青有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轻轻地将青儿重新放入了那棺材中的血水之内,看着她光裸洁净的身体在鲜血中沉浮着,分明没有做出什么举动,他却好似能够看出那通身绷紧了的青色脉络,足以可见她如今心中有多么的慌乱紧张,好似方才已然将他的出现当成了救命稻草,如今却又感觉到他将自己舍弃,反应才更为鲜明了起来。
只是这样的挣扎,说起来最为激烈的也仅仅不过是青筋微微绷起了一些而已。
他望着那张失血的面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对不住,这件事是我所管不了的。师父的决定,我无从撼动,如今只能祈愿你早些断气,只也算作是给了一场痛快了。”
说罢,他已然干脆利落地重新将那推开的棺盖一寸寸地就此阖闭上了。
他并非是什么圣人,如今虽然同情,但既然是师父的举措,他便也知晓他是根本没有资格去擅自做出改动的。更何况,跟前的人虽然尚存一线气息,然而死脉已成,即使如今将她救出来,其中断裂的血脉也非立马便能够接上康复的,总不过便是死得快和死得慢的差别而已。
只是,他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借口。
总体来说,还是他终于发现原来自己在本质上是与师父一样的人,为了心爱的人便可以就此不择手段,哪怕会牺牲再多无辜的人,也并不放在眼中。师父是为了亡妻,而如今值得他这样做的,说起来也只有小蝶而已。
对了……小蝶……
她身上的琼华香气一直在这里还久久萦绕不散,即使有了方才那一阵浓烈的血腥味冲击,也还是清晰可见,足可推断她人现如今应该还身处此地。只是……她究竟藏在了哪里?自己已经出现在这里这样久了,倘若她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怎么会不一溜儿小跑地蹦过来,抱住自己的胳膊撒娇?
待得知晓此前嗅得的血腥味不是来自小蝶身上之后,傅青有此前吊起来的心思也多多少少地放下了些,转而醒了醒鼻子,努力摒除空气中充斥着的那股子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自其中开始努力地捕捉起琼华香的气息来。
这一刻他突然间只恨自己当初调香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将这款香料配置得味道浓重一些,再浓重一些,现如今再去探这个小家伙的去处的时候便也不会显得这般艰难了。
他正在洞内执着灯盏四处晃着,期望她不过是在跟自己躲猫猫,一定会在某个时间点亦或者是什么时候陡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然而尚且未能等到那个小家伙的声音,门外却已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此墙壁此前隔音极好,他当时几乎将耳朵贴在其上了,也尚且没能捕捉出里头有什么动静,然而如今他人在洞内,听得开门的人所发出的声响时却出奇的清晰,他也很快地便辨认出来,其中一人正是师父。
果然来了么?
纵然此前心中已然做好的相应的预料,然而傅青有每每在听晓师父前来的时候,总还是一阵子耐不住的紧张,当即已然飞地在心中打好的腹稿,只准备到时候等师父进来了便马上俯首认错。
私自闯入此等禁地本便是他有错在先,方才又算是变相亵慢了师母的遗体,虽然他并没有对此做出其余举措,然而想来师父定然是不会愿意在这个地方看到自己的。当他发现自己无意之中撞破了这一层秘密以后,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处罚。
大概是……半年之后再加半年?
叹息了一口气,傅青有站直了身体去,准备正面接踵而来的惩罚,然而却在此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陡然扑过来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以极为迅捷的速度将他手中端着的灯盏摁灭,一系列举动势如脱兔,精准无匹,显然在旁边已然观察已久了。
油灯在熄灭以后,本就光线晦暗的地室如今更往下暗了几个度,仅仅只有放置在暗室中央的那颗鸽子蛋大般的夜明珠还在幽幽地散发着光芒,勉强可以视物。
借着这等明灭不定的光线,傅青有也就此看清楚了来人的面庞。
“小蝶?”他拧眉,望向跟前那张沉着的小脸,心中有几分意外,却也有着几分惊喜。
她果然在这里,然而情况却好像并不如他此前所想象中的那般身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反而对于此地的地势似乎要比自己更为熟稔一些,显然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了。
“嘘——”傅小蝶在唇边竖起一根指头来,对着他做了一个轻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大声声张,一面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一眼他的身后,确定那机关门还没有被打开后,才呼出了一口气来,转而牵扯了几下他的衣袖,近乎是以微弱的气声说道,“师兄,跟我来。”
他如今哪里有机会拒绝她的提议,还未等反应,便已然被她难得出现的一股子蛮力一溜儿拉到了一处角落内,那里盛放着几个酒桶模样的东西,几乎有两个她那般高,逐一排开后,倒也算是一道天然的屏障。
她的身子幼小,然而却也灵活,三下五除二地便已然自缝隙中闪身而过,还不忘生生地将他也随着给拖进去,一直到两人如今都身处在这方以酒桶和墙壁夹角所堆叠出来的逼仄天地以后,傅青有才听得旁侧的那个小人儿似乎是如释重负一般地松了一口气。
从前总是她横冲直撞惹得人不得不在后头收拾烂摊子,如今她这副模样,倒显得是她在照顾一个不太懂事的小孩子了。
傅青有如此想着,在这个本应该严肃的场合里也禁不住微微憋闷出笑意来,还未等他开口发问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又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个地方的,那个小家伙却已然先行开口了:“师兄,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依旧是那稚嫩的声气,其中却带着几分犹疑,也带着几分凝重。
这个小家伙大抵是无比明白这个暗室中到底有着什么东西,所以才更为讳莫如深。只是不知道她究竟是被那残忍血腥的仪式所惊,还是害怕他会因此而将她爹爹的行径就此抖落出去,所以如今在问话的时候,语气才难免有些古怪。
倘若是后者的话,她大可不必那样担心。便不是因为她的原因,他作为药谷弟子,也是绝对不会因为此事而往外出卖师父的。不仅仅是他,但凡是一个脑子活络点的药谷弟子,实则都不至于往外捅出此事来。
药谷内他们的内部斗争的确算得上血雨腥风,勾心斗角,然而在对外方面上,还是共同一致的。对于药谷来说,师父便是整个药谷的门面和最为重要的皮囊骨架,他们不过是其上附着着的血肉而已。试问若是骨架倒塌,皮囊腐臭了,血肉又应该如何生存?最终也不过是滑落到地上成为一滩烂肉,供人践踏而已。
道理他心中门儿清,然而如今在触及傅小蝶眼底那有些陌生的警惕时,傅青有到底还是觉得心口好似被轻轻地扎了一下,不知怎么的总泛出些隐隐的刺痛来。
她还是个小孩子,会本能地维护阿爹也是正常的情况。毕竟这么点大的小孩子理不清利益关系,却也已然知晓这不是一件好事情,会希望少一点人知道也是肯定的,哪怕是他。傅青有如此在心中安慰着自己,却也不知怎么的失去了解释的愿望,只是抬起手来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有点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傅小蝶微微扁了扁嘴巴,没有避开他的手,只是抬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望着他,似乎是想要询问些什么,然而最终却到底是没有问出口来,只低低地叹了口气,倒有几分大人一般的成熟感了:“下一回……切莫再闯到这里来了。今日好在是有我在,否则你定然是出不去这里的。还有啊,倘若让阿爹知道了……”
她的话并没有来得及说完,因而便在说话的当场,那机关墙已然被触动,就此朝着两边分开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