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祭奠亡魂

“啪嗒——”

京邑之内，小萤手中拿着的那个黑衣佩刀的泥偶陡然拦腰断成了两截。

碎裂的声响引得在旁侧忙碌着的司绝都忍不住回眼望过来，在见得她手中拿着那绘着蓝若五官的碎裂泥偶时不觉微微一怔，心中不知为何总觉察出几分不妙来，然而见得小萤面上难过的神色时，还是定了定心思，只就此笑着安慰道：“没事的，快去拿布过来打扫一下。”

“嗯……”小萤如今在京城的休养中身体情况已然要比从前来得好许多，如今已经不再害怕司绝的接近，也懂得以浅显的话语表达自己的意思了，如今只乖巧地低声应了一句，很快便从跳下来，拿了一块干净的布兜着那两截泥偶，却并不舍得丢掉，只是望着其上破碎的偶人，纠结着一双眉毛出神。

司绝望见她的面色只微微弯了弯唇，抬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怎么了？”

这么些日子以来的相处，使得他也对这个小姑娘多了几分妹妹般的爱怜之意，如今见得她似乎有异，难免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小萤盯着那破碎的偶人咬了咬下唇，这才轻声问道：“盛姐姐和两个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应该很快了。”司绝早预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如今回答起来也分外的顺溜，一面又很快将话题抛给了她身上：“小萤是不是想盛姐姐了？”

“嗯！”小萤点了点头，而后又拧着眉头望了一眼那帕子里头破碎的泥偶，面上毫不掩饰地透露出些不安来，口中不忘添上一句，“还有蓝若哥哥……”

一句话引得司绝心中不禁微微一顿。

不知为何，今日的小萤看起来分外的不安，好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尤其是在望向跟前这个象征着蓝若的破碎泥偶时，不仅仅是她，就连他自己竟也有些奇异的预感。

不会的，不会的。按照武功来说，蓝若的本事比自己还要大一些，怎么会有事情呢？司绝禁不住摇了摇头，在心中如此对自己说着，一面对着那还拧着眉头的小萤扯了扯嘴角，了一个笑来，还在温言安抚道，“他们很快会回来的，小萤只要乖乖听话，乖乖地吃饭睡觉喝药，等到夫人他们回来了，看到小萤健健康康的，一定会很开心。”

虽然嘴上是这么安抚着，然而司绝却也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都已经这么多天过去了，那里都还没有传来哪怕一封的信。虽然也有害怕中途信息流露的忧虑，但是也总不会这样一点苗头都没有，让驻守在京邑的他心中也忍不住开始忧虑起来，偏偏这等担心平日里还无法流露于口中，害怕小萤会被自己的情绪所感染，从而影响到病情。

爷、夫人、蓝若，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啊。司绝忍不住在心中如此念着，一面也低头接过了那包在帕子里头的泥偶，看着那拦腰截断的口子，不知怎么的还是觉着心中一跳，却也很快便回过神来。

小萤探着脑袋，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面上的神情，似乎也地察觉到了他的心绪变化，在对视的一瞬忍不住已经小声问道：“司绝哥哥，是不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她已经红了眼眶，看上去好像下一瞬就要哭出来一般。

司绝惊讶于这个小家伙对于人情绪感知的敏锐，却也因而她的那句好似一语成谶的问话感觉到些许不安，然而毕竟他们与夫人和爷那里相距十万八千里，着实无法轻易联系上，故也只能够像这样在京邑中慢慢地休养等待着。

早知道连当代都是这样磨人的事情，他当时就应该努力再坚持一些，争取让自己替换下蓝若才是。他宁愿经历九死一生，也不愿意再在这个地方耗费生命进行无尽的等待了。

要不是有小萤还需要自己照顾，司绝只觉得自己大概会忍不住跑回去。

思及于此，他不禁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转而抬手拧了拧小萤的鼻子，好让她将紧皱着的五官舒展开来，同样也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这才淡声说道，“我去把这个丢掉，等改日有空了，我们一起再做一个蓝若好不好？等蓝若回来了，看到小萤的手艺这么厉害，把他捏得这么英俊，定然是会把嘴角都咧到耳后根去的！”

经得司绝一通安抚，那小萤的眼睛不禁亮了一亮，而后才用力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又重新对他绽放出了一个的笑容来，想来是心情终于恢复了。

见得她总算被安慰好，司绝的心思也放缓了许多，只包着帕子欲往外走，然而却在走出门口以后，又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同样也变转了将那帕子里头东西往外扔的念头。望着那素白的帕子犹豫纠结了一会儿后，司绝还是将那帕子连带着其中包裹着的偶人放回了自己的袖笼中。

终归是个纪念吧。司绝如此在心中想着，刻意忽略去那心中隐隐泛起的不安。

临近初春，幽蝶谷里却还下了一场大雪，使得大地万物银装素裹，看上去白茫茫的一片，连带着其中一隅两个身着缟素的人影都变得不那么明显起来。

他们的跟前立着一个石碑，上头阴刻着“挚友蓝若之墓”几个大字，里头漆着的朱色鲜红发亮，即使在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之下，也丝毫没有被夺去一丝一毫的颜色。

为了不被过往的药人所拦截，盛浅予如今的面上依旧覆了那一层人皮面具，只是又在外头罩了一层雪白的纱。毕竟蓝若想来是不愿意看到这副面孔的，可是如今身在幽蝶谷中，她也便只能以此来祭拜亡魂。

她就此缓缓地跪坐下来，将带来的果盘放在墓碑之前，又取出了一壶酒来，在跟前洒下。

温过的黄酒很快便融化了一片积雪，又逐渐被纷纷扬扬的雪屑重新覆盖，只有冰寒空气中所飘浮的那馥郁的酒意才能表明它的确存在过。

最后一杯，盛浅予倒给了自己，对着跟前的墓碑把盏一敬：“这是我在这里挑出来的好酒，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若是不合，便也将就着喝一喝。近日天气寒凉，黄泉路上想来也没那么暖和，先喝点酒暖暖身子，在去路的时候也多多少少能够好一些。这一杯酒，我先陪你喝。等改日回了京邑，我一定去取你最喜欢的酒来，痛痛快快地跟你喝一场。你说如何？”

没有回应，也的确不会再等到回应，只有浮掠过耳侧呼呼的风声代为传达。

盛浅予在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以后，这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跟前的人已然不会如同往日里那样嘻嘻哈哈地说一句“不醉不归”了，当即不觉垂下眼来，有些惨淡地笑了出声，继而又一仰脖，将杯中温热的黄酒夹杂着寒风雪屑灌入喉中。

她并不善酒力，这一次喝得又急，几乎是刚入喉便已然呛得满脸通红，却依然坚持着要喝。

她没能亲眼送他走，现在陪着喝杯酒赔罪也是应该的事。

只是还未喝完，手中的酒盏便已然被身侧的楚兮夺过了，只看了一眼杯中残余的酒水后，才将其一饮而尽。

盛浅予愣了愣，到底是没有阻止，只是就此垂下了头去。

纵然不是没有经历过生死离别，然而在思及一路而来那个鲜活的人一瞬间便如此残缺不堪地痛苦死去，她还是无法接受。她是如此，楚兮想必比她更为难受。

楚兮同样通身缟素，如今只执着空盏立在碑前，面上沉定如水，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有仔细看去，才会发现他的眼角泛红，显然也在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盛浅予才轻声地开了口，声色听着略有一些疲惫和沙哑：“如今只是立个墓碑在这里，蓝若想来是不喜欢葬在这个地方的，等过了头七，我们就把他火葬了，然后带他的骨灰回家吧。”

楚兮的眼圈更红了一些，但还是颔首应道，“好。”

顿了顿，盛浅予的面上略微泛起几分微笑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过往：“我记得蓝若是最喜欢京邑的，他说去过那么多地方，还是京邑里头的姑娘长得最漂亮水灵，他也最喜欢。若是让他待在这种穷山恶水之地，恐怕是要闷死的。就是也不知道我们就这么擅自帮他做了决定，他会不会喜欢？”

“是。他一定不会反对这个决定的，毕竟我最了解他的。”提起这一茬，楚兮那张沉肃的面上到底也还是浮现出了几许笑容来，一面轻声地应和道，“这个家伙最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青山绿水幽静之地不适合他，若是真的把他葬在僻静处了，他定然是要托梦来骂我的。从前做人的时候怕被我敲扇子，等做了鬼定然是要好好还回来的。我可算是怕了他了，还是得让他在热热闹闹的市井里头，这样他才开心。”

虽然面上是笑着的，然而说道最后，他的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几分哽咽来。

楚兮很快便止住了话头，好不让自己的情绪暴露得更多一些，闭了闭眼睛，转而将三炷香插在了那墓碑跟前，这才轻轻地拍了拍盛浅予的肩膀，“雪大了，我们走吧。”

盛浅予心中知晓此地对于他们而言并非是个安全的地方，便也没有继续坚持下去，只是在楚兮的搀扶之下缓缓地站起身来：“好。”

来时白茫茫，去时白茫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