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再无幽蝶

而傅小蝶如今口中只以缥缈的声线念叨着：“去死吧，去死吧……不用担心，我会送你个干脆利落的，绝对不会像是对待师兄那样对待你的……我已经知道自己此前做错了，所以一定会放你干干净净完完整整地去见我师兄的。到时候你可要跟我师兄说，小蝶已经知错了，让他务必不要怨我了。放心……很快的，很快我便会完成此前说好的计划，然后也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再去与你们汇合。想必过了那段时间，师兄应该就不会生我气了……我们就又能够好好地在一起了……所以，麻烦你去死吧，好不好？”

虽然是征求一般的话语，然而她的语气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甚至都等不到盛浅予再开口讽刺拒绝，便已然双目涣散地笑着，就此反手持刃，就要朝着盛浅予的喉咙中扎去！

盛浅予即使已然看不清跟前的场景，却也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死亡正在朝自己降临着，那寒刃所折射出来的光芒几乎在一瞬间便已然轻而易举地刺痛了她的眼皮。

她想要睁开眼睛，想要挣扎，却无论如何努力都也只是徒劳无功，只能绝望地等待着那锥心刺骨的疼痛来袭，就此坠落进无尽的深渊之中。

上一辈子，她受尽屈辱，含恨而死。这一辈子，她好不容易得到了幸福，却还没有活够，便又要死去。为何上天对待她如此不公，那些恶事做绝了的人在经历过这段时间里头尚且能够活得好好的，自己却需要一次次地面对死亡？

下一辈子，下一辈子会不会好一些了？

她也有所惊讶不过是在这手起刀落的瞬间里头，自己的脑内为何能够思量这样多，然而却又奇异地发现，那本已然做好准备的疼痛却迟迟都没有来临，好似是陡然在什么地方停滞住了一般。

是自己已经死了，所以才感觉不到疼痛，还是因为跟前的人在千钧一发之际又想到了什么，所以犹豫不决了？盛浅予在心中猜测着，想要努力睁开眼睛，但却也只能勉力地撑开一小条细缝，便是如此，所见到的也只是一片白茫茫，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晰，更无从判断当前的形势究竟是如何。

眼下究竟是什么情况？

盛浅予一时间难免也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了起来，只试探性地动了动自己僵硬的手指，意外感受到其上所传来的微弱的回应，虽然反应轻微，然而却已然足够。

还能够感觉到自己在动，还能够操纵身体上的部位，说明她并没有死在这里。可是如果是这样，那傅小蝶呢？她究竟在干什么？她可不认为，都到了那个时候，傅小蝶能够突然间善心大发，放过自己一马。

也是在这个时候，盛浅予才发觉那方才还在喃喃自语、自说自话的傅小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已经没了声音，但那浓重的血腥气味还存在着，表明着她还在这方领域，只是对于自己似乎已经构不成威胁。

怎么回事？盛浅予强撑着混沌的大脑，虽然身体无法移动，却也不愿意让自己就此昏沉过去，只迟缓地思量着，忽然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可能一般，咬紧了的牙关颇有些激动地轻颤了起来。

该不会是……

她的心中才刚刚冒出了那个念头，耳畔边便已经出奇敏锐地捕捉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里头涵盖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急切：“浅予，浅予……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浅予？”

她听得到，她听得到，而且她还知道，是他来了，一定是他来了，他一定会来的。盛浅予如此在心中疯狂地想着，却无法做出更多的回应来，甚至连颤动一下眼皮都显得尤为吃力艰难，只能够在心中反反复复地念着那个熟悉的名字。

楚兮，楚兮……她就知道他会来，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地点，他一定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如同天神一般骤然降临，来到她的身边，从泥淖中拯救出自己快要倾颓散架的躯体。

不知道那头的楚兮是否感知到了她微弱的震颤和回应，只听得他的声音再度简洁而有力地传来：“坚持住，浅予，坚持住，不要睡过去，我现在就带你回家，我们一起回家！”

好。盛浅予在心中如此回应着，想要牵扯起嘴角对着他笑上一笑，好让自己当前的状态看起来没有那样让人担心的狼狈，然而仅仅是这样一个微小的表情，她都已经十分吃力，还未等付诸行动，便已然觉得眼前发黑，甚至连那勉力睁开的一丝丝细缝都再也维持不了，就此沉溺到了一片冰冷的黑暗之中，好似置身于深海，却被捆缚了手脚，没有挣扎反抗的余地，只有毫无止境地往下沉去，等待着那冰冷的海水自口鼻之中灌入胸腔，使得她就此死去。

然而却也便是在一瞬间里，她骤然感知到自己的身躯好似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拢住了，从而将她从肮脏冰冷的地上抱了起来。

那熟悉的妥帖感如同温热的水流弥漫过全身般自全方位袭来，温暖了她那已然僵硬发沉的手足和血管，好似那被冰封住的血液又开始重新在这个残损不堪的身躯中缓缓地流动了起来，一点点地恢复了原本应该呈现的生机。

沉溺于深海的人，也在此刻，得到了救赎。

而她耳畔唯一能够捕捉到的一句话便是：“我带你回家。”

仅仅是这个五个字，便已然足够让她依偎取暖，从中取得最为稳固的力量，让她也可以跟自己身体内的疲倦和虚弱对抗，从此好好地活下去。

而这时候的盛浅予还不知道，就在她勉力与自己脑子里沉浮的混沌对抗的期间，幽蝶谷中的那场早已然被原主所预料的大爆炸，终于炸响了惊天动地的第一声，带着绝对毁灭的、摧枯拉朽的强大力量。

从此以后，世间再无幽蝶谷。

盛浅予再次醒来，已然身处在回程的马车上。

彼时正当晌午，阳光正好，自纷飞的车帘后头不听话地钻入三两丝阳光来，慷慨地倾泻在了她的面庞上，刺激得她眼皮微微有些发疼，里头好似沉寂许久的眼珠又好似第一次感觉到光的存在一般新鲜，迫不及待地想要睁眼看一看，而她也的确这样做了。

几乎是在第一时间，盛浅予便已然望见了楚兮的脸庞，如今正关切地望着自己，与她望过来的眼神实在空中不偏不倚地撞了个正着。眼见得楚兮如今还停留在一个半倾着身子的姿势，见到她睁开眼睛的刹那愣了一愣，眼中瞬时增添了一抹明亮的光彩，甚至比过了外头灿烂的阳光。

而他只是在片刻的愣怔以后，突然间对着她笑出来，“我原本以为你还要再昏睡一段时间，又嫌着外头的阳光太烈，想要给你拉一拉轿帘，没曾想你醒得倒是这样快。”

他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她真的只是大梦了一场后清醒过来一般，此前所经历过的一切都不过是黄粱一梦而已，然而他面上清瘦下来的痕迹，和那下巴上重新冒出的青色须根，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她，一切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也是确确实实已然走到了终点。

虽然这是她在幽蝶谷的日子里头一直以来都无比企盼的事情，然而真正到了这个时候，盛浅予望着那张让自己无比依恋的熟悉面庞，耸了耸鼻子，一时间只觉得眼眶发酸得厉害，差些要扑簌簌地落下泪来。略显干涸的唇瓣一张一合着，颇有些嘶哑地喊出了那长久的沉寂过后第一声呼唤：“楚兮……”

仅仅是这简单的两个字，便已然催得方才在面上还维持着绝对的平静的楚兮在瞬时也红了眼睛，却偏偏勉力使得自己不至于在这个小女人的面前哭出来，否则他一个大男人大丈夫，未免也显得太没有担当力了一些。

他深知她此刻的心情，与自己一般。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需要在她脆弱的这一刻更为坚强起来，才能够无限地包容她刚从那一场噩梦中苏醒过来后的惶惑和不安。

深吸了一口气，楚兮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地安慰道：“回来就好，我还以为，你要更迟一点回来。天天总想着要多叫你几声，好把你游离在外的心神给叫回来，让你不许再贪睡贪玩了，一方面却又有些不忍心，总觉得你前段时间已然太累了，如今好不容易能够有个休息得足够的机会，我怎么能够在这个时候还在吵你呢？所以这么多天以来，我心里一直都很纠结，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好在……你还没有那么贪玩，到底是记挂着你自己还有个夫君的。”

说着，楚兮已经屈起修颀的手指来，轻轻地刮了刮她的鼻梁，也不知道究竟算是惩罚还是奖励，然而那肌肤相触的真实感，却让盛浅予也不禁开始迷恋起来，终于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

他的语气中大半是揶揄的味道，似乎只是在跟她开一个玩笑而已，然而盛浅予却不知怎么的，鼻子一阵阵的发酸，分明已然睡了足够久了，然而眼眶却发胀得难受：“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