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姐妹相见
半晌,才终于有人干巴巴地开了口,总算是打破了当前僵凝的气氛:“嘘,可别再乱说了,当心隔墙有耳。万一叫人给听见了,咱们怕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咱们还是赶紧洒扫吧,皇后娘娘可是拖着身子特地吩咐过的,今天咱们还是得格外上心一些,免得……”
这一声才终于使得方才那个粉衣宫女寻回了底气,当即将眼一横,拿着冷嘲热讽的调子凉声道:“怕什么?如今皇上一门心思都在茵妃娘娘那里,其他宫的娘娘都道这个怪胎晦气,是断断不肯来这里的,可不是只有咱们自己宫里的人在这里么?谁能够听得到?莫不是觉得还是我吧?”
然而她的耍横并没有得逞,很快便已然被人冷着口气训斥道:“猪脑子!忘记皇后娘娘今日召了胞妹来陪产的么?你当那位是好欺负的人物么,敢在这个关头偷懒!”
那粉衣宫女面上一僵,虽然有所不服气,然而到底是捏着扫帚不情愿地重重扫起来,竹枝与地面刮擦出“沙沙”的刺耳声响,可见她心中的焦躁。
也有人顺着话头惊讶地问道:“是那位楚王府的二夫人到了?此前不是听说她和楚府的二公子到外头如何游山玩水还是行侠仗义去了么,怎么突然间回京邑了?也没个风声!”
见话题突然扯到了自己的身上,原本已然决定去寻盛茯苓的盛浅予微微顿了顿脚步,重新将视线投向那些叽叽喳喳的小宫女。
是的了,她此前与楚兮走的时候,一直对外宣称是一次普通的出游,而后摘除采生折割的杂耍班子那档子事传到了京邑,便又长了他们是受皇命暗访民间了,总之各自都有各自的说法,他们也并不欲去说明,只让他们便这么传就是了。
只是看那些个宫女们听到自己名号后的反应,想来自己这一有异于寻常妇人家的大胆行径,大抵少不得在她们心中留下了一个“作风彪悍”的名头。
什么时候自己在京邑里头的名声已经这样了?盛浅予如此想着,不觉叹气。
一位宫女正也拿着笤帚扫着地,一面朝着她们摆了摆手:“嗨呀,早就回来了。这不是前段时间楚王妃殁了么,所以才没有大操大办接风洗尘的么?原本那二夫人刚为楚王妃发完丧,是不应该到这里来的,不吉利!可如今到底还是被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求的一纸恩典给召进宫里来陪产了。我看啊也是皇后娘娘如今病急乱投医,表面上看得风平浪静的,实际上还不知道急得什么样子呢,也只能找那位来想想办法了。”
这个猜测倒是正中了盛茯苓的心思,那些个宫女们看起来也颇为信服,纷纷点头,又有人提起:“那位盛夫人倒是京邑里有名的‘智多星’,听闻皇上都很赞许呢。”
很快便有人有些不屑地轻嗤了一声,“若是真的智多星也就罢了,只可惜盛夫人的脑子再灵活,到底也还是**凡胎。这若是真的是神神鬼鬼的事情,叫人力如何能够解决?我看啊,便是寻求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也不能够这么说,皇后娘娘的那位胞妹可厉害着呢,指不定真的什么法门呢?这可是说不准的事儿……”
“什么厉害人物啊?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妇道人家而已,从前全凭着皇后娘娘帮衬着,后来又全凭着楚府这个夫家做靠山,能够有什么真本事?”
“也不能够这么说,那楚府的二公子此前可是远近闻名的纨绔,是出了名的顽劣,什么恶事没有做过的?自从娶了这位夫人啊,整个人便好似换了一个人一样,收了性子一心一意跟着那位夫人过日子了。你说这算不算也是一种本事?若不是咱们身份低微,与那位夫人说不上话,我还真想寻她好好讨教几招驭夫之术呢!”
“哎唷,你这才多大的年纪,都还没有出宫嫁人呢就想着驭夫了?小丫头没脸没皮的,这么说出来也不觉得害臊!”
一阵哄笑声中,那个为盛浅予说话的小宫女不觉也涨红了小脸,却还是梗着脖子回道,“我怎么便不能想了?反正我入宫前可是与我家阿哥商量好了的,等我年纪一满,出了宫他就娶我。他说会一直等我的!我这不是……我这不是想要为未来多打算打算吗?能够学个一招半式的,未来也好哄哄我家阿哥,免得他也像是皇上那样,我怀着孩子,他便被外头那些野花野草给吸引过去了。我可不比皇后娘娘至少还有个凤印傍身,到时候我无依无靠的,定然是要哭死的,所以啊我这叫……叫……”
小宫女转着眼睛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词:“未雨绸缪!”
“什么未雨绸缪的,我说这小浪蹄子怎么敢这样说话,原来是早就有情郎了。如今还敢夹枪带棒地说皇后娘娘的坏话,我这便跟娘娘身边的高公公告状去,看高公公不撕烂你的这张胡说八道的嘴!”
提起这一茬,小宫女的脸瞬间便白了,连忙扯住放话者的衣服赔笑:“好姐姐,我便是随口一说,你可千万别当真,否则我可真是要挨好一顿板子的。”
“知道就好,还敢乱说,快各自干活去了!”
发话的宫女大抵是她们中间的领头,经得这么几句话,那些叽叽喳喳的宫女顿时作鸟兽散,各自忙各自的了,倒是谁也都没有注意到在假山石后的盛浅予。
虽然不慎听到了不少刺耳的言论,然而听得她们讨论,大抵也可以明晓当前宫中的舆论风向是如何了。便是事实不是如此,只是悠悠众口,又如何能够强行堵上?如今连皇后宫中的侍女都已经如此大胆地讨论,可见外头更是不知道传成什么难听的话了。
想来长姐这段时间里在宫中,定然过得不是那样快活。
想起出行前最后一次见盛茯苓的那张红润鲜活的面庞,眼角眉梢都充斥着对腹中孩子的爱,又想到她如今的遭遇,盛浅予的眉眼禁不住沉了几分,一时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愧疚。
自己作为长姐最亲的亲人,竟然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没能陪在她的身边。虽然自己如同她们所说,不一定能够起到什么作用,但是也不至于让这些宫女在宫中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嚼舌根。
心中如此想着,盛浅予已然绕过了一处长廊,停在了偏殿的门口。
盛茯苓自从怀孕以后便常日在偏殿休养,说那儿阴凉,又有竹可以清心,正好让怀中的孩子也跟着熏陶熏陶,未来能够端稳持重一些。当时盛浅予总笑话她太过紧张,肚子里头的孩子都还没生出手脚来呢,便已然开始想这样多了,如今想想,为人母者,本就承担着太多的风险和意外,让人又如何不紧张呢?
长姐分明行事都已经那样谨慎小心了,竟然还会在这最为关键的时候遇上这档子事,只因为她是皇后,只因为她手中执掌的凤印,几乎是每一个入宫女子的向往。
偏殿本就安静,不知是否是盛浅予的错觉,只觉得这一次来的时候似乎显得更为安静了一些。为了弄明白这感觉是否是空穴来风,她左顾右盼地观察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弄明白了此地今日显得格外静谧的原因:
原先她来的时候,来来去去的几乎都是宫女太医的,虽然身处清静之地,但有了人声,便还是显得热闹。可如今这一次来的时候,别说太医了,便是连宫女都没有见到几个,也不知道是不是又三五成群地簇拥在哪个地方说小话了。
“从没见过一个皇后这样憋屈的!”盛浅予不觉在心中低低地咒骂了一声,面上却在迈进门槛前的一刻陡然扬起一个笑来,未见面语先到,“参见皇后娘娘!”
一位穿着深紫色宫装的大肚女子应声而出,在见到跪在其下的盛浅予时眼前一亮,似乎下意识急急忙忙想要朝着她迎过去,然而碍于腹前那一块沉坠的圆润,使得她如何也做不了大的动作,也只好扶着旁边侍女的手一步步地朝着盛浅予靠过去,语气明显有些欢欣:“浅予,你终于是来了……快起来,快起来,这里没有人看着,做这些礼节做什么?”
正是盛茯苓。
盛浅予刚应声而起,便被盛茯苓紧紧地拖住了手,声色有隐约的哽咽:“阿姐等你都好久了。去外头去了那样久,看着都晒黑了,哎……手上怎么多了条疤,怎么伤成这样了……哎呀,这可不行,等会儿我让人给你拿些去疤的药膏来,连续敷上半个月一个月的,估摸着疤痕便能够消除减淡了,不然多难看,是不是?”
这还是自回来以后第一次面见亲人的关怀,盛浅予只觉得鼻头发酸,循着声音抬眼望去,但见盛茯苓如今脸上圆润了不少,然而身子除却腹前圆滚滚之外,四肢却要相较于从前更为清瘦了,整个人看起来颇有些头重脚轻。而自她的距离看去,甚至还能望见盛茯苓眼角细密的纹路,以及因为怀孕而微微秃了的前额,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憔悴了不少。
看来自己此前的猜测是对的了。
盛浅予看着心疼,忍不住轻轻地捏了捏那细窄得几乎快要将其上悬着的玉镯子都给滑下来的手腕,只觉触及的地方微微颤抖,好似她再往上付诸几分力气便就会就此断开一般。
察觉到这一点以后,盛浅予再也耐不住红了眼圈,只是心中饶是存着千言万语,碍于有外人在场,也碍于当前的想见还是太过突然,最终绕到喉头时还是只吐出了轻轻的一句:“长姐……你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