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面冷心热
“天杀的!”
想到这里,盛浅予不禁低咒了一声,攥紧拳头重重地锤了锤眼前的案面,震得跟前的茶杯都蹦了三蹦,而她漆黑的眼中燃起的俨然是熊熊的怒火,好似迫不及待地想要将那在背后捣乱的小人焚烧殆尽。
施琴瞥了一眼盛浅予紧咬着发白的下唇和那攥得几乎连青筋都快要绷出来的手,只好心地将她手边的茶杯往远移了一些,以免她一个发怒将其泼了,一面只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个东西你是如何拿到的?”
盛浅予言简意赅地答道,“是有人故意将我长姐宫中的香料调换了,我昨夜与长姐同住,发现香料不对,但又鉴别不出其中材料,所以今日才一大早赶来拿与你看,只想求一个心安……果然,问题便出现在这香料之中!”
说到最后,盛浅予的声色禁不住又冷了几分,虽然已然在努力抑制自己的怒气,却还是耐不住将掌心里都掐出了一排血红的指甲印,看上去颇有些触目惊心。
施琴瞥了她那发红了的手心一眼,叹息着摇了摇头,伸手将她紧攥着的手指掰了开来,“如今既然是被发现了,也该是那别有用心之人倒霉的时候,怎么你倒是先开始折腾起自己来了?”
“我便是气不过。”盛浅予深吸了一口气,一字字都好似从牙缝里头强行挤出来的一般,“你大抵也听说过,我长姐如今身怀有孕,眼看着已然过去了十一个月,都未曾临盆,原本便已然神思忧虑,精神不好,焚香原本不过是为了凝神静气,能够好好睡眠,未曾想竟然有人偏偏挑着这里对我长姐下手使绊子,害得我长姐这连续半个月的时间来夜夜都被梦魇幻境所困,如今几乎都快要瘦成骷髅架子了。这种情况,倘若正碰上临产时,还不知道会受到多大的苦!那人分明便是冲着害命来的!”
“我对皇家的事情并不感兴趣。”施琴回应依旧是淡淡的,看似始终抽离在外,却又在盛浅予眉头紧锁时看似漫不经心地闲聊了一句,“能够调换皇后宫中香料的,也只有内里的宫人能够做到。而普通宫人大抵是拿不到这类精心调配过的香料的,背后大抵还有更高权势的人虎视眈眈着。”
盛浅予依旧眉头紧锁,点了点头,“是,我也是明了长姐宫中出了内鬼。只是想要揪出一个内鬼并不算难,好好地惩戒内鬼也是定然要做的事情,怕就怕在长姐的宫中被安插的眼线不止这么一个,若是排查内鬼肯定有大动静,难免会被发觉,打草惊蛇,反而不好。如今虽然确定了是香料出了问题,但还是没有个万全之计。”
“哦。”施琴没有再多话,只是慢悠悠地将面前杯中的冷茶倒掉,见着盛浅予如今情绪稍稍稳定了,才又执着茶壶慢悠悠地在她杯中换了新的茶水。
琥珀色的茶水自细窄的壶嘴中淅淅沥沥地倾泻而出,灰白色的热气悠悠颤颤地升腾起来,半遮半掩住了施琴那张艳丽妩媚的面庞,也使得她面上的神情有些难测起来。
她对于当今的九五之尊有着血海深仇,即使如今被迫放弃刺杀大计,也依旧无法忘怀其中仇恨,连带着也恨起与皇家有任何亲密关系的人。她恨不得那高高在上,以为自己拥有了一切的帝王也能够尝一尝血脉被断,一生无后,看着所有爱的人、在乎的人一个个有难,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这样她才能够有报复的快意。
所以她即使在听到宫中那皇后古怪孕期的事情时,心中即使多多少少猜到有人捣鬼,也并不想要多说一句话,甚至心中隐隐有些快意:就这样吧,让后宫自相残杀,让那个男人的孩子都早夭惨死,能够搅得越乱越好,越乱她才越为开心,甚至有想要推波助澜的念头。
皇后的孩子,十有**也是未来的君王,既然如此,她想要他死又有什么奇怪的?
如今这个与皇后乃是亲生姐妹的人就在自己的面前想着挽救皇后以及腹中帝裔的法子,她这种时候满可以保持缄默不语,只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什么办法,便能够轻松拖下时间,从而增加皇后胎死腹中的可能性。反正这件事的起因本就不在自己,便是再恨也恨不到自己的头上去。
她手上不沾一滴血,不用花任何力气,甚至不用背负任何的责任,便能够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便能够报自己一直想要报的仇,岂不是快哉?
甚至,她可以故意混淆重点,转移盛浅予想问题的眼光,拖延最佳时间,亦或者是与盛浅予说些相冲的药方,假作出安胎的法子,实则在无形之中将皇后的症状推得更为严重一些。她自信自己的手段不会被人发觉,即使是有所猜疑,也拿不出一个具体的证据来,至多也不过是盛浅予与自己分道扬镳而已。
这一切算得了什么,与她和皇家之间的仇恨来说,一点点人情算得了什么?
这样疯狂的想法自从在心底之中冒了一个头,便就此不受控制地如同疟疾一般疯狂地扩散了开去,几乎使得她的身子一阵阵轻轻地颤抖,好似是太过兴奋所致。
然而,她即使已然在心中脑里过了一遍那些绝佳的法子,却在低眼望向那个还在凝眉深思,似乎一点都不知道自己跟前的这个视作“好友”的人物究竟在想些什么的盛浅予时,却又到底像是顿时被冷冻住了一般,就此在最为关键的突破口时顿住了。
她从前在江湖之中身为罗刹,独来独往,也算是自在,并不觉得日子有多么的难过。谁又能够想得到,如今在她从前最不想要待的京邑之中,却遇上了人生当中第一个能够称之为“朋友”的人。
而也是因为此,她竟不忍心看到她在出事时难过的样子,更不忍心以她作为垫脚石,去满足自己的私怨。分明是在这个最佳的时机,她却开始优柔寡断了起来,最终一点点地将此前那阴暗的想法顺着来时的路,就此压制了回去,最后不知道又退缩压抑在了心中的哪一个角落。
罢了,这是最后一次了,下一次自己一定不会再这样心软了。
待得那迷蒙不清的水雾缓缓散开,施琴也在此时淡淡地开了口,“我有一计。”
“嗯?施姐姐有什么高见?”盛浅予正盯着跟前茶面上所泛出的圈圈涟漪出神,乍然听得施琴开口,不觉愣了愣,而后立马将眼光放到了她的身上,略略抬了抬眉,似乎是在询问,与此同时,心中难免也有些诧异。
她心中知晓施琴对于皇家有恨,在这种时刻能够不落井下石已然实属万幸,如今能够帮自己鉴别香料已然是给自己面子,故也不准备以此过多为难她,所以实则并没有让她帮忙出主意的想法,却没有想到,她会主动开口帮自己。
施琴仅仅是扫了她一眼,便已然知晓她此时此刻心中都在想着些什么,只是弯了弯红艳艳的唇瓣,故意将语调拉长了一些,听上去颇有些散漫:“我不过是随口说一句有法子,你还真的敢听?你也是知晓我与皇家的仇恨的,你不怕我会以此来一招借刀杀人?”
面对她话语中若有似无的挑衅,盛浅予却已然习惯,如今也只是笑眯眯的,看起来半些也不在意,“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今我之所以会将这件事情全数与你说明白,就是因为我相信施姐姐。”
虽然她面上带着笑,然而语气却是无比的认真,漆黑的眼底一片澄澈通透,毫无半点私心杂质。
施琴居高临下地俯视了她一眼,面容看起来并没有太过明显的变动,只是在心中轻轻地叹了声气。
自己如今在京邑生活了这段日子,性子好似也被这好山好水、吴侬软语的环境浸染得温吞了不少,如今竟然也会明晓心软的滋味了。
心中虽这么想着,然而她语气却依旧是有些发硬,只就此警告道:“这是最后一次了,往后我不会再管任何皇家的事情,哪怕只是沾着一丝边都不行,也还请你以后再遇到这种难题,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关心也不想要知道关于皇家的任何动静,你大抵也能够理解我。”
盛浅予抬眼望着施琴那紧绷着的脸庞,一时间隐隐有些想笑,却又不敢流露得太过明显,只能故作认真地点了点头,规规矩矩地道了一句“明白”,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心中却难免想着:
说来也奇怪,施琴在外人跟前一向是面热心冷的,若是自己不知道她从前的真实身份,或许也会被她在应付外人时的那副笑面春风的模样糊弄过去,然而偏偏是在自己的面前,却是出奇的刀子嘴豆腐心,每每都是先硬邦邦地警告好一通,最终却又还是对自己施以援手,还真是让人觉着奇妙,却又觉得这副别扭的心态配合上施琴那张艳丽风情的面庞,显得尤为可爱起来。
如此想着,盛浅予禁不住低笑出声来,却又马上感觉那厢施琴似乎不着痕迹地横了自己一眼,当即连忙收敛住了嘴边的笑意,转而抬手握拳掩了掩唇,轻咳了好几声假作正在清嗓子,好一会儿这才一派正经地说道,“施姐姐请说吧。”
施琴纵然看得出来盛浅予眼底藏匿着的揶揄,却也懒得再管她,只是低身附耳,道了几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