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唐有路在身旁陪着,陈生财还是感觉浑身不自在,这大户人家的院子就是精致,不像农村那般脏乱,他坐下来又怕自己的衣裳弄脏了石凳子,但又怕被唐有路看出了什么东西,屁股挨着一点点,百般不自在,小厮送来茶水,他也不敢去端,总觉得自己喝不太好。
“外公,别拘束,就当自己的家,天气这么热,你总得喝点凉茶润润心肺吧。”唐有路看出了他的窘迫温声细语地说。
“嗯,我这就喝。”陈生财感觉自己活了那么久,竟然比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年轻淡然,真是越活越过去了,惭愧得把头低下去了,恨不得马上站起来回家,家里再怎么不好也自在呀。他双手触碰到杯子,微微抖了一下,但还是端起杯子喝了起来,茶水甘甜带着清润,实在是可口,他放下杯子,唐有路就给他斟茶,他连续喝了几杯,感觉挺舒服的,这就感慨着还是有钱人好啊,想要什么都可以买到,还可以过上人人羡慕的生活。
“外公,你饿不饿?我喊厨房给你做点吃的怎么样?”唐有路生怕陈生财饿着了,轻声问道。
“不用,我今天吃了太多东西了,肚子还撑着呢。”陈生财连连摆手,他今天吃的东西够他一辈子回味了,他不想再吃好吃的,享受过了就会贪图,吃不到就会心情不好,他才不要去做那样的事情呢。
“好。”唐有路不知道要怎么招呼陈生财,他感觉自己做得够好了。
陈生财四处查看,不自觉地站起来,在那棵大树下站着,眼睛却是看向东南方向,越过这座墙再转个弯,绕个围栏,就是唐夫人所在地了,他去过几次,她总是那般安静,温柔得样子让他以为她这辈子都是那样的,却没想到唐安和在林家送钱之后变得市侩,连带着唐夫人也变了样,他们的眼里只有钱,连亲情都太过淡漠了。
唐有路不知道陈生财在想什么,却知道他非常想念唐夫人,这就想着要不要跟唐夫人说明呢?可又怕他们父女有隔阂,相见会格外尴尬,所以站着不动。殊不知,陈生财一进门,就有婆子向唐夫人报备了,唐夫人轻轻地应着,“知道了!”沉吟了一会儿对着婆子说道,“你去把老爷找回来吧,就说他的岳父来了。”婆子应声出去了,她看着天空,心里念着:父女有多久没见面了?好像有十多年了吧,小时候,父亲对自己格外重视,当时居小,什么都是最好的。
陈生财想了很久,最终还是豁出去了,他朝着唐有路说道,“我出去一下。”就走了。唐有路看着他的背影,害怕他们父女会发生冲突,从而在后边远远地跟着。
就是这里!陈生财熟门熟路地走到唐夫人院子外边,他脚步刚要踏进去,又退了出来,回头低头连续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妥,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墙壁:不知道梨月睡着了没有?她是否过得好?
可能是父女间心有灵犀,他忍耐着往前走了一步,陈梨月就走了出来,身旁一个丫头婆子都没有。父女四目接触,多少有些震惊却异常平静。平静才是最可怕的,唐有路在那边观看着,双手合十祈祷着上天不要发生不好的事情,比如吵架之类的。
“爹,你来了。”陈梨月轻轻地问,这声称呼是十几年前她还没有变样的时候惯常说的话,那是甜美如斯,此刻却是冷冷冰冰的,好像要冻死谁。
“哎!”陈生财低低应着,头不自觉的低下,看着地上不知道怎么回应了。
陈梨月仔细观看陈生财,许久不见,陈生财头发都发白了,往常紧致的皮肤也变得松松垮垮的,额头上的皱纹清晰可见,眼睛旁边的弧度都凹进去了,脸就像老树皮一样干枯,她的父亲真的老了,母亲可能更加苍老了,将来自己也会变成那样吧。
可能是人到了一定时期,都会害怕生老病死生离死别的痛苦吧,陈梨月轻轻地说,“爹,你进来坐一坐吧。”
“哎!”陈生财又应了一声,局促不安地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她面前默然停住,盯着她看,低低地说,“梨月,这么久不见,你也苍老了。”然后就进去了。
陈梨月赶紧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其上坑坑洼洼的痕迹跟松松的肌肤那么明显,她真的不再年轻了,尽管她用了不少护肤品,吃了不少五谷杂粮,睡了不少觉,操劳的样子还是让她提前衰老了。
这样一张不够精致美丽的脸,谁见了都要绕着走吧,这也难怪唐安和说的好好的在家陪着她,过几天又出去鬼混了。
自己就这个样子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陈梨月放下双手,往前走着,悠悠地说道,“谁都会老,不过早晚罢了。”然后就到了亭子前,在陈生财对面坐着。
“爹,你吃饭了吗?”陈梨月平静地问,她以为自己见到了陈生财会像以前那样咆哮,质问他不够关心自己不理解自己,真正见了面,才发现心平静极了。
“吃了!”陈生财点点头,末了抬头补了一句,“是蔡亮、钟期、有路带我去吃的,去的是自来酒楼,吃的是蒜泥猪蹄跟扁嘴烤鸭,还有一些时令小菜。”这或许是一个父亲想在女儿面前提起话题的开场白吧。
“自来酒楼的菜的确很精致,却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吃得起的。”陈梨月轻轻地应着,“有人说,那张大铺放了什么让人上瘾的东西,人一旦吃了就会时常去,那东西好像对身体不好。”
“哦,是吗?”陈生财轻微回应,“什么东西吃久了也会腻的。”
“是啊,久了都会腻的。”陈梨月呵呵笑了起来,“就好像感情,久了也会腻的,腻到你看到他就心烦。”
“唐安和做了什么事,我都听说了,男人有点小钱又没本事就喜欢在女人身上获取成就感,这样的人我早就说过了,不靠谱。”陈生财几乎是恶狠狠地说,他当年就看出唐安和潜在基因。
“事到如今,爹还是要责备呀。”陈梨月轻轻一笑,多少有些无奈。
“我......”陈生财吐了吐口气停住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