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深藏不露啊,这是袁墨庵现在的第一感觉。
这不是林华清那样的大老粗暴发户,这是个博学多闻,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啊。
光是身上这种举重若轻,悠然自得,挥手之间云淡风轻的气质,就是那个所谓的龙城市首富林华清,一辈子都比不上的。
沉默良久,翰墨安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幅书法上。
过了会,他道:“什么时候开始练书法的?”
“三岁吧。”
“三岁。”翰墨安恍然大悟,三岁到现在十八岁,整整练了十五年,再加上他如此惊人的天赋,有如此书法造诣,实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翰墨安忽然间很想知道,他的师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何对他如此严苛,甚至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
“你师父,问什么对你如此严格?”袁墨庵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因为他不想我庸碌无为和一个废物一样的活一辈子,所以,我师父尽可能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全都传授给我。”
袁墨庵点了点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师父还教过你什么?”他又问。
“袁老,说句大话,我什么都会。”
袁墨庵那苍老的脸上,那抹讶异之色,格外醒目:“书法你精通,所有古籍你倒背如流,天下大势,你信手拈来。小子,小小年纪,你已经超出我的想象了,现在像你这样的年轻人,真的不多了,稀有程度堪比熊猫。现在你竟然说,你什么都会,那我倒要看看你的极限到底在什么地方?”
作为一个书香门第的文化人,所精通的大多都是琴棋书画。
袁墨庵立即对陆云飞道:“会画画吗?”
“我喜欢竹子,只画竹子。”
“来一幅看看。”
袁墨庵亲自为他准备画具和颜料,一副期待的表情,看着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年轻人。
半个小时之后,看着那一幅堪称大家手笔的雪山竹林图,袁墨庵只有一句话:“林华清就是个垃圾。”
陆云飞没好气的一笑,也不言语。
老爷子似乎还不甘心,也不知道是不是没骂够林华清,还是真想知道,这小子的潜力在哪,他继续道:“会下棋吗?”
岂止会下棋,龙百川在这个徒弟面前都输多赢少,林家老爷子,上次输的心服口服。在下棋的事情上,陆云飞真不是针对谁,他只想说和他下棋都是一群臭棋篓子。
“会一点。”这是陆云飞的回答。
早已习惯了他的谦虚,袁墨庵也不在意的,摆开了棋盘。
第一盘输了,袁墨庵叹了一声。
第二盘照例输了,袁墨庵抓了抓后脑勺。
第三盘还是输了,老爷子马上来了一句:“林华清就是个下三滥。”
三盘皆输,老爷子扔了棋子,站起来走到那边的椅子上,看着陆云飞:“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打工的。”
老爷子蛮失望:“一匹千里马,却用来拉破车,暴殄天物啊。”
“袁老,这个世界上,摆在第一位的是生存,要吃饭,衣食住行之后才是精神上的追求。我不觉的我自己有多厉害,拥有的能力,大多数只是谋生手段而已。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自然是干着自己喜欢的事,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有没有钱无所谓,有没有学问,也无所谓。可是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做到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干自己想干的事情。大多数都是一群为了生活,朝九晚五的奔波,喜好和兴趣,早已经被菜米油盐代替了。这个社会需要袁老这种在象牙塔里,最纯粹的知识分子,也需要我这样,林华清这样最纯粹的俗人。在这里我斗胆问一句,袁老,你回望自己的人生,你真的能做到没有一丝厌恶,没有一丝后悔,从一开始你所干的事情,就是你喜欢的事情,就是你的本心吗?还是,你只是屈从了家族的压力,不得不走上这条路。如果是后者,袁老,你和林华清有何区别呢?”
是啊,他真的不后悔,这一生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喜欢的吗?
他和林华清的区别又在哪?
袁墨庵沉默了,不得不说,陆云飞这番话,击中了袁墨庵心中最柔弱的部分,或者是他这么多年,都在逃避,又不敢面对的最真实的一部分。
屋里沉默了,两人都没有说话,许久,袁墨庵以苍老的声音,带着点沉重的口气回答道:“孩子,或许我真的白活了。”袁墨庵苦笑一声。
陆云飞轻轻一笑:“我吧,大言不惭乱说,袁老吃的盐比我吃的米都多,过的桥比我走的路都多,你明白的也比我明白的多,我这话就是这么一说,你别当真。”
“不……”袁墨庵摇头:“挺可笑的,快死的人了,活成这个样子,太多的东西放不下,看不开,我确实白活了。”
陆云飞坐在那里什么都没说。
……
陆云飞已经进去了好几个小时了,老太太房间里,林慕瑶坐卧难安。
“外婆,进去都这么长时间了,这……”
老太太挺淡定:“慕瑶啊,以你外公的脾气,话不投机半句多,不可能在里边呆那么长时间,这么长时间没出来,那就说明聊的还不错。”
林慕瑶一脸兴奋:“外婆,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其实老太太这话,只是说给外孙女听的,她也不确定这老东西到底心里在想什么,平时喜怒无常,不按常理出牌,都快精神不正常了。
呼~
林慕瑶长出一口气,这事可别搞砸了啊,就算没什么结果,也要和和气气的离开。
书房里没动静,客厅却有人到了。
两人走了出去,是林慕瑶的大舅回来了。
两个舅妈都有事情,已经离开了,大舅将近五十岁的年纪,戴着个眼睛,文质彬彬,也是文化人的样子,不出意外,应该是老爷子刻意栽培的。
看到林慕瑶这个外甥女,这个当大舅的,说话的声音都变小了:“慕瑶,吃了饭就赶紧走吧,你外公一会又不高兴了。”
每次来都是和搞地下工作似得,林慕瑶已经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