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囚衣的刘夕阳在大理寺卿楚高怀的注视下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被牢房外的争吵给吵醒,他睡眼惺忪地望去,周泰一脸怒气地看着对面之人。
“荀大人,下官身为佥都御史自然有见三司关押犯人的权力!并且下官仅是过来送早饭的,一屉包子而已都要逐个检查,您准备让王爷吃什么?”
右都御史荀寒冷笑道:“谁说过刘夕阳是王爷身份的?周大人捏造的圣意?没人说不让给牢里送吃食,但每件东西都要检查这是天牢的规矩!”
周泰愤然道:“包子里除了馅儿还能有什么!你们……”
刘夕阳打着哈欠对周泰喊道:“让他看吧。你掰开了还能保证是个包子的形状。”
周泰手脚却慢了一步,待刘夕阳说完荀寒便吩咐衙役打开食匣,用腰刀将八个包子全部按碎,用刀尖在里面挑挑拣拣。一屉好好的包子,看着就和酒后吐出来的一样。
“回大人,没有可疑。”
荀寒对周泰说道:“周大人送进去吧。”
周泰怒道:“荀寒你,”
刘夕阳轻声喊道:“送过来吧。你出去就行,不用担心我。”
周泰将一屉似乎被咀嚼过的混合物送到了刘夕阳牢外。刘夕阳二话不说便捏起一块儿吃了起来。
荀寒冷笑道:“王班头儿,你那把刀平日里都是做什么用的?”
王姓衙役回道:“禀大人,平日就是赶赶苍蝇劈劈柴火,昨夜刚用刀尖儿清理了我踝底老茧。”
刘夕阳示意周泰不用计较,在荀寒放肆的大笑中美味地吃着。他越吃越仔细,甚至连掉在地上的肉沫都捡了起来。荀寒的笑声逐渐由大变小,到最后只能静静地看着刘夕阳将那一屉碎包子吃得干干净净。
刘夕阳吃完后抬头一笑,很温暖很干净的一个微笑,对荀寒说道:“荀大人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荀寒色厉内荏道:“哼,说!”
“我求你一定要保证,我不能活着走出这天牢大门。”
荀寒负气转身出了大牢,周泰得着刘夕阳说明天来送牛肉馅儿的吩咐也被狱卒请了出去。刘夕阳躺在干草上四下望了望,这地方的招待规格比承天府的大牢要好很多嘛,花样肯定也比皇宫里那个多不少。真作为一次人生体验,似乎不赖!
如果云泽前线情报传递的速度能和京城里一样,明月现在早就输了。一夜光景,南北城就彼此交换了苍空阁遇袭和刘夕阳被抓的消息。百姓们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最明显的是三家苍空阁今早被近卫营给团团围住,任何人不得进出。之后几百正武骑进了云山,将少年宫周围完美笼罩了起来,南城门的城门卒子一早便全换了,全城贴上了通缉铁豹的告示。一夜之间,前些日子叱咤的小王爷风光不再。
上皇天亮就进了零微宫,至今没有出来;太子和皇后在付宁的舍命保护下,从许多愁长剑的注视下返回了天明宫。长公主前来将许多愁的火气给控制了下来,暂时将悬空的长剑插在了地上,剩下的事情还要等上皇出来。
临近中午,狱卒进来扔下了两块馒头,用鼻孔冲着刘夕阳说道:“午饭来了。多吃些,下午几位大人要对你进行会审,你最好如实交代。”
刘夕阳捡起馒头掂量一会对狱卒说道:“你们哪来的信心保证我必死无疑呢?”
狱卒哼了一声回道:“我在这牢里待了十多年,本来就和你没什么交集,我用不着奉承或者刁难你。但进过我这里的就没有能活着出去的,你真有大能耐抓紧让外面的人打点去,吓唬我算什么事?”说完狱卒便走了出去。
刘夕阳咬了一口馒头乐了几声。早就得了周泰的消息,这些日子三法司必会因林家的事情传唤自己,可周泰和自己都没有想到朝廷敢做的这么绝。靖德肯定会借林家案子来打压自己,却不想这一步棋被有心人给利用了,并且发挥了他们都没有算到的功效。
昨天的袭击还不能确定是谁做的,但结合妙禅的话里面似乎脱不开飞花亭的干系。如果真有一部分飞花亭做出了反势,那靖德的作法应该与现在相反,但这人不知是没有反应过来还是被人利用了,他竟然顺从了下去。难道真的认为将自己的势力给吃掉他就能高枕无忧了?
换做平常,三司绝对不敢这么得罪自己。毕竟真说手中的把柄,他们可以死很多次了。今天早上荀寒的表现似乎断定了自己失势,这底气到底是谁给的?朱家?皇后?还是说真的就是当朝天子?
刘夕阳吞下馒头,站起来活动一下身子骨。一会儿看情况再说吧,就按荀寒的表现估计逃不开上刑的待遇了。
正午一过,三位大人就来了刘夕阳面前。命狱卒将其押到刑室,三人便一同走了进去。刘夕阳进去一看,各种刑具一应俱全锃亮崭新,也不知是保养的好还是很少使用。不过这都是他瞎操心了,朝廷还有着一丝理智并未上刑。
待将他捆在了椅子上,郑天鹏率先开口道:“五年前京城林竑一家的灭门案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
楚高怀皱眉说道:“我们有充足的证据证明就是你做,你还狡辩什么?”
刘夕阳笑道:“有充足的证据那便定我的罪,我也没有打点的银子要给你们,这流程不是白走了么?”
荀寒讥笑道:“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说,林家灭门案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
楚高怀制止了动怒的荀寒,沉声说道:“当夜林家在不到一个时辰之内就损了一百多条人命,并且是在好几个地方!如此缜密的布置凶残的手段,我想除了你不会有别人了。”
刘夕阳摇头道:“楚大人的意思是在下一个人做的?若我真有这个能耐会被你们抓住?”
荀寒插话道:“哼,定是你指使了别人去的,别想狡辩!”
“荀大人,在下一直就没有狡辩过。你们张口闭口问的灭门是不是我做的,可一直也没有问过这事情是不是我指使的吧?”
荀寒一顿,楚高怀顺着他的话说道:“那我问你,林家惨案背后有没有你的参与?”
“有。”
郑天鹏微微抬头,荀寒一脸喜色急忙让狱卒给他签字画押,楚高怀却是沉住气地继续说道:“还有谁?”
刘夕阳笑道:“奇怪了楚大人,你为何不问我指使的谁?难道你们已经知道是谁动的手?”
荀寒刚准备说话便被郑尚书给拦了下来,三司会审变成了大理寺和刘夕阳的较量。楚高怀说道:“我们不清楚是谁做的,但背后谋划的人比动手的人更可恶!我先要确定有几个人参与了这件事情,你如实回答。”
刘夕阳点点头轻声说道:“楚高怀,齐州人氏,长启十五年榜眼。入朝直接从县典吏做起,随后通判、刑部侍郎等一干官职都和刑审断案有关,长启二十六年正式接任大理寺卿,直到现在。”
楚高怀皱眉道:“本官是在问你的案子,不是听你说本官生平的。”
刘夕阳继续说道:“楚大人尽职尽职,心思缜密手段雷厉,大小案件经过无数,不论是命案还是贪赃,楚大人都能差的清楚明白,是云泽难得的国之栋梁。”
楚高怀不悦道:“刘夕阳,本官问你一起策划林家惨案的还有谁!”
“但楚大人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极度的好面子喜欢奉承。当然这并不是沽名钓誉,只不过是不能容忍任何有辱斯文的行为举止和作风。这就导致了楚大人与当年的京城四家关系都不算好——除了整日诗词歌赋坚守礼数的林竑。在下的意思并不是说楚大人是以公谋私,不过如此正直的人物和这位挟私报复小肚鸡肠的荀大人一块处理一桩案子,是不是心有怨念?”
荀寒呵斥道:“大胆阶下之囚,满口胡言!来人,先掌嘴三十!”
刘夕阳靠在椅子上回道:“再和荀大人说一遍,你如果不敢保证把我打死,最好不要让我受伤。”
郑天鹏还在和着稀泥,将发怒的荀寒拉住之后对楚高怀使了个眼色。楚高怀盯着刘夕阳再次问道:“是谁和你共同策划的林家灭门?”
“飞花亭主。”说到这里刘夕阳心中一紧。
郑天鹏随口说道:“飞花亭主已经叛了云泽,那么林家的事情算是……”
果然。靖德并不是被飞花亭给牵制住了,而是用上飞花亭的动作顺便将自己带了进去!刘夕阳急忙对楚高怀补充道:“还有长启皇帝和当时的太子妃如今皇后王春美。”
“放肆!”
刘夕阳平静道:“不知楚大人觉得在下哪里放肆?”
楚高怀面色阴沉地说道:“死到临头还要污蔑上皇?”
刘夕阳道:“嗯……死到临头?不知道楚大人是如何得出这一个判断的?”
“你亲口认罪,承认与飞花亭主一同谋划了林家灭门案,这还不够?”
“既然这就够了,那么楚大人为了不信背后还有上皇和当今皇后的身影?怎么我说自己就是认罪,我供出其他人就是污蔑?”他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各位大人帮我判断一下我下面的话是不是污蔑。”
“长启二十一年,时任青兴知府的郑大人挪用了当年的赈灾款项修了一套园林,结果园林没修好赈灾也没有做好,因为三千两银子不够;同年,时任按察司佥事的荀大人因为四百两减轻了一位狂徒的刑期,致使三年后在千夏城发生一起九口惨死的命案;再同年,时任刑部侍郎的楚大人喜爱有人送来的‘高风亮节’四个字,便对那一起私盐案不管不问……”
刘夕阳看着面色铁青的三人说道:“这个是不是污蔑?如果是,你们如何判断我说飞花亭主的便不是污蔑?只因为他现在有了反义?那么几位大人告诉我,你们现在手里干干净净的是不是也不能证明你们以前干净?如果不是,那我的话基本上还算可靠的,那么为什么避而不谈上皇和皇后的问题?大人们,是不是宫里给的意思便是只要我认了罪,并将飞花亭主交代上,那么这件案子就能结了?”
刘夕阳丝毫不给他们反击的机会继续说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查朝臣的贪腐问题,按理说我们四人应该算是‘同行’,那么请三位同行想一想最近一次我是如何处理张卫伦案子的?我没拿出任何证据之前是不是一直没有动手?你们现在就凭我在这里胡说,更奇怪的是都是我一个人在同一个状态下说的话,你们怎么就能分的这么仔细?怎么就能这么轻易地判断出我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既然你们有这么大的能耐,已经定罪多日的张卫伦为何会在三位的眼皮底下痛痛快快地活了二十多年?”
“我的罪是手里有一百多条人命,你们的是什么?诸位大人,要么请解释一下,要么请多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