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阴沉,星露河黝黑诡异。平静之下暗生的波澜,不过是在那片深邃下瞧不仔细罢了。北岸的云泽平静安逸,时不时的还会传来老狗受惊的低吠;南岸的南蛮更加安静,只是有轻手轻脚的人影和窸窸窣窣的搬运声。
滚木冲车,硕大的木板,数百名龙象卫用最小的动静将其送到河畔。单凭人力哪有那么容易,兵卒们咬紧牙关青筋暴起,生怕发出一些声响让对岸云泽发现。着重控制声响,效率可想而知。姬厥眉头紧皱,愈发不安。实际来做和在京城想象是两回事,已经两个多时辰了,刚入水一块桥面。还有一个时辰便天色微蒙,平时龙象卫出早操的时候,想必战时的云泽也会在那时起来布防……
姬厥心中发紧,直接褪了上衣与兵卒一起拉起了绳子。一百多同袍已经在刺骨的河水中浸泡了一个时辰,而现在还有四十多块桥板没有运到河边。副将感叹工程的难度,对姬厥说道:“将军,不如再下水十几块,哪怕离云泽近了让他们反应过来也不能在这里干耗着!”
姬厥身子继续发力,用仅存的力气低吼道:“必须保证我们这边的桥面足够坚固,否则一次只能过去十几人没有任何意义!争取一个时辰内离云泽半里之内!”
此时除了用尽力气来构架桥面也没别的办法。这座桥可不是仅用作突袭的,这可是以后攻入云泽的第三条主路!现在马虎一下的确能让龙象卫顺利渡河,但为了南蛮的大计,哪怕今天所有人都死在云泽的飞矢下也要建起一座十分坚固,足以铁骑通行的大道!
云泽河畔用轻微的美鼾回应对面闷哼的号子。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露白,河中已经能瞧见一座陡然而现的大桥,而云泽边上依旧是美梦一场。
张二虎是张千户的侄子,也是老张家这一辈唯一的男丁。独苗不会上战场的,可张千户在军中打点的顺利,他这一千人多拿着优厚的俸饷却守着最安全的地方,于是张二蛋就跟着叔叔出了村子。本来地处后方,结果那讨厌的丕王非要说下陵关这里需要重兵。正武骑都在其他地方把守,宫里又觉得这里河面过宽无需防御,似是忌惮丕王那张贱嘴,天子便将他所在的千户所派到了这里。
他本来不想来的,结果叔叔跟他说这里还是安全的,他舍不得开春再次发下的十两俸银,便跟着大部队过来了。过来有半个月的光景了,对岸连匹马都没瞧见,应该是不会有人的。
昨夜和几位大哥耍耍银子,上个月刚到手的年俸输的一文不剩。可总想着下次就能赢回来,他便赊着银子继续玩下去。各位大哥都是好人,当他又输的时候仅是让他喝酒……这不喝了一晚,胃里翻江倒海的暂且不提,这起夜可是太频繁了。
张二虎的营帐离河边不足一丈,他这些日子冲着河里撒尿已成习惯。晕晕乎乎地晃到了河边,畅快地和星露河比着谁的水流更急一些。他闭着眼打了一个酒嗝,舒服地打了个哆嗦,长舒一声睁开了眼望向河中。
离他能有十几丈的河中,好几双眼睛在盯着他。
张二虎想起了昨天夜里老兵们和他说过,这段流域中有水鬼,因此蛮子不敢在这里渡河……既然蛮子不会渡河,那河中这浑身湿漉漉的几个东西应该是……
他急忙提上裤子,双手合十拜天拜地,闭着眼向后退去。退到觉得安全的地方,他睁眼一瞧,河水中的几道身影凭空浮了起来!他哀嚎一声,却因为昨夜叫喊的厉害声音嘶哑,声音转瞬即逝,散入黑夜却惊不醒酒醉的军营。
老兵又说,遇到鬼的时候一定不要向后跑,鬼不会转弯儿,最好的还是向旁边跑!他慌慌张张地向东面跑去,跃过军营的栅栏,跳过村子里的柴垛,一路绝尘消失于黑暗中。
水中姬厥见到云泽兵卒时心中一慌,立刻命令身边兵卒将这块桥板浮起,他准备在这里直接跳到对面牵制住云泽的弓箭手……然而他抽出剑的时候,云泽的夜勤早就不见了踪影。这时候无暇去猜想敌人的去向,他也顾不得闹出声响让云泽反应过来,命令兵卒用上全力将最后三块桥板架好,用力一跃冲到了对岸。
副将立在水中桥墩上,眼看着时间来不及了,他低声向后传令道:“所有水下的兄弟站在桥墩上,用肩膀将最后三块扛起来!让骑兵直接上!务必保证骑兵能够通过,你们就是死也得给我死在河里!这一半儿的河水可是云泽的地盘了!”
下完令,听着身后渐渐远去的命令,他啐了一口,与十几个兄弟斩断了绳索,扛着身上的桥板向对岸游去。星露河看似平静,可河下暗流极凶,当他们将桥板架到对岸的土地上,已经有四位兄弟消失在平静之中。
可到了对岸便好,到了云泽便好!
姬厥冲进了军营,一个连马嘶都没有的军营。他见军营内如此平静心生疑虑,难不成这里只是幌子,云泽人已经在远处等着自己了?不做犹豫,他冲进一处营帐,见到被子下还有人,直接一剑刺过去。
一声娇滴滴的惨叫闷起闷止。姬厥一怔,看着床上的转醒的汉子,趁他惊愕时急忙递出一剑。两剑斩了一对野鸳鸯,他难以置信地笑了出来。
河中声响已经听得清楚,姬厥冲出营帐找到将军帐。果不其然,里面睡着一头死猪,身边还有一位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少女。姬厥的剑在离少女脖颈还有几寸的时候停了下来,将其打晕后制住了那头肥猪,伏在他耳边说道:“南蛮龙象卫,你已经被俘。”
肥猪还在迷糊,可眼前的寒光让他无法再做美梦。没大听清姬厥的话也不要紧,反正剑已经架在了脖子上。他立马回道:“兄弟,别冲动。我只是一个小校尉,手里没什么实权,但我知道云泽接下来的部署!去和你们将军说留兄弟一命,我能帮你们很多!”
姬厥心疑有诈,冷哼道:“是么!一个小校尉能知道什么。”
肥猪慌张道:“我知道很多!比如这处防守是丕王要求的,但是宫里不大情愿只派了我手下,不不,我所在的千户所过来!”
姬厥听到刘夕阳的信息,手中长剑一紧,差点了结了剑下肥猪。肥猪一阵颤抖,感觉身边人听到丕王二字的恨意,他抓紧机会说道:“丕王说他会在正月十五来到这里!”
营外砍杀声肆起,姬厥听到这消息冷笑一声。将肥猪打晕过去,他走出营帐大喊道:“只杀人,不要毁掉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