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抗意味十足,也不知孤身一人的辛如川有何底气能够如此硬气。刘夕阳见过的撒泼多了去了,猛然间听到辛如川用上小孩子吵架的话,心底还是有些吃惊的。这些老人为老不尊也不是一个两个,可如辛如川这般视身份于无物的人还是第一次见。
话总得说到点子上,废话调剂场面可以,全篇废话就显得格调不够。刘夕阳绕过这段对话,微笑道:“先生别闹了。您明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怎么不做做准备,还是说没想到我来的这么快?”
辛如川见他强行转移话题,便顺着说了下去:“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在东莱耽误时间长了。你真是个天才,竟然想起把明惟良放在东莱对付我,可浪费了我不少力气呀!”
刘夕阳笑道:“先生客气了。我只是没地方安置他才选择扔到东莱的,真说谋划的这么远……碰巧而已,哪有那么多的深谋远虑。”
“好说好说,”辛如川拍着桌子笑道:“你再和我假客气我就不客气了。有话直说,你小子觉得这几个人如何?我是指明惟良、小岚和你们的杨成雄……你先别着急回答,我刚发现个事儿:其他国君都年轻有为,你国这厮人入中年了呀——懂我的意思吧?”
这嘴比少爷的还碎呀!凌少年重重叹了一声,闪身入了院子。刘夕阳吩咐他泡茶去,然后认真地回着辛如川的话:“先生问起来那我就明说了。惟良兄生错了地方,他适合去做一个闲散王爷,因为他的性格太过摇摆又太过笃定。妘岚生错了女儿身,先生不要觉得南蛮的国君就该是女人,她要是男人仍会称帝,南蛮兴许会更好。杨成雄嘛……他生出来就是个错误,我无话可说。”
“摇摆又笃定……”辛如川咂摸着刘夕阳的话,捻须颔首道:“不错,这个评价很诡异,也很合适……”
“敢问何解?”丁三益唐突插话,让刘夕阳愣了片刻,也让辛如川递过去一道视线。辛如川打量着他,轻声道:“圣云端的?那里不都是一窝剑呆子么,怎么还有人在乎这些事情?”
丁三益没有理会他,直勾勾地看着刘夕阳,希望能得到他的解答。
刘夕阳对辛如川笑道:“他的确是圣云端的剑痴,不光痴迷剑术还对师父的教诲很是痴迷。他师父临终前估计和他说过吧,以后遇到我不想说明白的话一定要问清楚。为了是什么我不懂,我也不好意思不回……”
他转向丁三益,耐心解释道:“明惟良的性格很容易被人左右,当他被影响后又会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简单点说,没人能说服他,他就坚持自己的;只要是有人能说服他,他就会改。坐在皇宫里被看似大道的相左观念影响,怎么看怎么觉得都有理;如果选择的一方没错,那他会执行到底,只要有任何和幻想的有出入,但凡跳出来一个人讲另一个大道理他就会听从。自我修正,兼听则明,明君之道?不尽然吧……”
丁三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辛如川微笑接话道:“就是这个理儿。有时候这个当皇帝欠缺霸气是最可悲的。不能为了明君而强行明君,按照历朝历代的规矩,天子天定,那老天的儿子还不如平常人的儿子么?这里面肯定有个度,目前看来也就我们家的岚丫头做的不错,剩下的呀,偏极端了。”
“但是!”辛如川说在兴头上,阻止了刘夕阳到嘴头的话,继续说道:“这还有个自我认知的问题。明惟良选择现在这种生活,那是对自己的认识很足了。具体是黎一老不死的还是你影响的,这个他心中有数,咱也不过问。可有些人对自己的认识差了点火候,比如杨成雄和你。杨成雄和燕方易有什么区别?他就是个将,当不了王,要不是杨成坚沉溺儿女情长和杨承慈着了心魔,哪能轮到他?所以我支持杨永烈的作法,要是我处于秦哲那立场,我也会执行下去的。
再说你,你和他都是认不清自己。不同的是,他是高估,而你呀……强行低估自己!听说你懒?你懒就躲在东莱不出来就是了,你都勤快到这地步再说自己懒?以你和小岚的关系,你若称王,我这把老骨头安心地辅佐你!可你就不,你为的什么?别扯淡了,从头至尾哪里都有你,到最后你来一个抽身事外,可能么,现实么!不现实你在这里干什么,过瘾啊?过什么瘾,玩弄天下是你的兴趣爱好么?”
刘夕阳笑道:“还真不是。先生为何会觉得我能称王呢?真说称王,丕王算不算?”
辛如川哼笑道:“王天下!这对你而言有多难?恰逢乱世,你手中底牌殷实,人心倒向的厉害,就算不支持你的你给扭转过去也不难。天时地利人和,你差什么?”
“差一个我愿意啊……”刘夕阳笑容灿烂,丝毫不觉得这么说有什么不妥。
辛如川没有立刻接话,审视许久后说道:“你不愿意你将整个世道扰乱?”
凌少年端着茶水进来,放在桌上后站在丁三益身边,好奇地听着刘夕阳会怎么回应。
刘夕阳将一盏茶推到辛如川面前,他拿起自己的茶,吹着茶叶,慢慢回道:“先生不讲理了。按您这么说,没我这个世道就乱不起来了?”
辛如川端起茶,看了一眼又放下,说道:“这才叫讲理。没有你就没有苍空阁,就不会让杨永烈撤世袭的时候还找你的麻烦。没有你在东莱的防御,我和杨成坚想到一块的暗杀肯定会清除掉东莱城和杨成雄;正武骑会跑,象兵会踏平东莱,南蛮和云泽早在四年前便开战了。没有你落棋山便不会丧失耐心,关驰不会强行破境导致根基不稳,落棋山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无关紧要的地位。没有你明月早就和南蛮形成了夹击,云泽灭国是迟早的事情。没有你,天下早就统一了,百姓们仍会愚昧地接受任何人的统治。所以,你为什么要乱这个世道?”
刘夕阳面色平静,轻声回道:“先生开始不要脸了。这一段长篇大论其实就一句话:没有我是最好的。这您得怪我爹娘,没有他们自然没有我。怎么能没有我爹娘呢,我娘不偷跑出永泽就可以了。我娘为什么跑出永泽呢,因为和我外公有矛盾,矛盾的根源是我外婆,而我外婆是被人给陷害的,陷害她的人和燕方易有关系。有什么关系呢,因为燕方易作战的时候受伤中蛊了——所以,南蛮为什么要这么不要脸?”
辛如川极为舒坦地乐了一声,“可以呀小子!这一套一套的着实厉害,更厉害的是好像有些事情被你给查到了呀!成,这个我说不过你,咱说别的!”
这次刘夕阳没让他开口,笑道:“先生啊,不用说了。我今天来也不是聊天的,要不是赶路太累我至于么。有些事情你们误解就误解吧,我是不准备解释了……”
“王爷,请言明。”丁三益不合时宜地开口说道。
刘夕阳平静地放下茶杯,轻声回道:“三益,适可而止。有些事情还不到时候,不是我没想好,而是这个世道还没准备好。”
丁三益点点头,辛如川伸着懒腰说道:“行了,不想解释那你就走吧。”
刘夕阳看着他,半响没有说话。
辛如川乐道:“怎么,不准备放过我?”
刘夕阳摇摇头,回道:“先生心态不错。”
辛如川站了起来,抓了一把花生向屋外走去。凌少年拦住了他,氛围变得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