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安掌柜如常的早早就来到了丹药堂,但是只一进门他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有人来过!
目光从丹药堂的大厅之中扫过,安掌柜很快就确定了这一点。
心中一紧,安掌柜一个健步就冲到了一个药架旁边,然后飞快的打开了一个药瓶,下一瞬,他的瞳孔紧缩到了极致!
空的!
这药瓶之中什么也没有!
心脏已经噗通噗通的跳动了起来,安掌柜以最后一点冷静再度飞快的打开了四五个药瓶,竟全是空空如也!
心中一动,一阵不太好的预感浮上了心头,安掌柜立刻就要出声,但一道声音已经在他之前响了起来。
“安掌柜,你在干嘛?”
惊疑不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安掌柜尚还握着药瓶的手指猛地一阵痉挛。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压下心中的慌乱,安掌柜缓缓的转过头去,当看到三道略带怀疑的视线之时,他心中再度一个咯噔。
在安掌柜愣神的这会功夫,一名小儿打扮的男子已经探头看了过去,当看到五六个散落的玉瓶之时,小二愣住了。
“安掌柜你……你……”小二满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安掌柜。
“不好了!库房被盗了!”
就在四人愣神之际,一道惊呼破空而起,瞬间拉回了几人的心神。
也顾不得再问个究竟了,三名小二再度怀疑的看了安掌柜一眼便匆匆跑到了后院之中。
看了眼刚刚被自己扯开的药瓶,再看了眼动静越来越大的后院,安掌柜面沉如水。
没有别的可能,他可以肯定自己这是被算计了,但任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好好的为何会有人来陷害他一个小小的掌柜?
隐约中似听到有人提到了他的名字,终于唤回了安掌柜的心神。
猛地一咬牙,安掌柜一扫先前被他打开的药瓶就朝着后院走了过去,不管到底是谁想将这屎尿盆子扣在了他的身上,他都一定要为自己讨回清白!
墨小宝是被远远传来的声音吵醒的,肉肉的小手揉着眼睛,小家伙脸上满是没睡醒的不悦。
这时,一直温暖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熟悉的触感让墨小宝下意识的蹭了蹭。
“小染,想睡觉。”墨小宝瘪着小嘴委屈的道。
看了眼窗外,墨卿染的唇角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今日怕是不行了,来,娘亲带你去看热闹,回头再继续睡。”
看热闹?
心中一动,墨小宝立刻睁开了眼睛,那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中闪烁着兴致勃勃的光芒。
看热闹什么的,他最喜欢了!
一个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墨小宝以最快的速度梳洗穿衣,前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他便已经挺着小身板站在了墨卿染的身边。
小肉手拉住墨卿染的,墨小宝龇牙一笑:“小宝准备好了,娘亲有什么热闹尽管上!”
墨卿染失笑:“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透过半开的窗户,隐约中似有一袭青衫的身影从远处一闪而过,墨卿染脸上的笑容更加深邃了几分。
等了这许多日,总算等到了呢……
墨卿染到来的时候库房门前已经闹开了,人群分成了三派,一派是面沉如水的安掌柜,一派是对安掌柜怒目而视的小二们,最后一派便是静立一旁的炼丹师们了。
这个时候炼丹师和普通人区别就相当的明显了,在场的一共二十一名炼丹师,虽然个个都是面含怒色,但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的,以他们的高傲,自然是不屑于参与到这等如泼妇骂街般的事情中去的。
墨卿染刚走到人群的外围便有眼尖的人发现了她的到来,随着一声“大小姐来了!”响起,本来喧哗无比的现场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人群纷纷朝两边散去,为她让出了一条通道。
在人群的最前方站定,墨卿染询问的看向安掌柜:“出什么事了?”
“小姐……”
“是安掌柜!刚才我们亲眼看见了安掌柜在偷大厅中的丹药,现在库房失窃,一定也是他干得!是他监守自盗!”
“对,我和阿六还有大志都看见了,就是安掌柜在偷取丹药!”
安掌柜刚想将事情禀告给墨卿染,却没想到先前看到安掌柜翻药瓶的三名小二中的两个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大喊了出来,仿佛生怕安掌柜不愿意承认一般。
安掌柜气的脸色铁青。
这两人,平日里对他总是百般奉承讨好,没想到这等要紧关头竟会这般落井下石,当真是可恶至极!
心中怒极,但安掌柜毕竟当了这么多的掌柜,经历过的事情不知凡几,这么会功夫过去了,他也已经平静了下来,因此他深知别人怎么想都不是关键,只要能取信于墨卿染,那谁也动不了他分毫!
心中想定,安掌柜先是对着墨卿染一揖到底,随即才摆正脸色讲述起了将今日之事。
“小人每日卯时便起身了,又因住的近,所以每日到达丹药堂中的时间大约为卯时一刻,通常都是最早达到丹药堂之中的,今日也是一样的,但今日刚进入大厅,小人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小人有个习惯,每日离开之前都要将大厅中的东西重新整理一遍,这点不少炼丹师大人都是可以为小人作证的。”说着安掌柜的目光便从在场所有人的身上一扫而过。
“继续说。”墨卿染点头道。
“正是因为这些都是小人亲手放置的,所以今日到店之时小人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安掌柜沉下语气说道:“大厅中的药瓶都被人动了。”
“他们几个来的时候小人正在检查几个药瓶以确定自己的猜想,谁知竟是被冤枉成了盗药的贼!”
突然,安掌柜的脸色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一双精光烁烁的眼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的将阿六三人打量了一遍:“真要说起来,小人还觉得奇怪,平日里这个时辰丹药堂尚未开门,他们三个也不会这么早到店,今日怎会凑得这般巧,提早到了不说,还是三个人一起到的,更是正好撞见小人‘监、守、自、盗’,这是不是也太巧合了点?”
阿六的一张脸涨的通红通红的:“你……你别血口喷人!”
安掌柜讽刺一笑:“那你倒是说说,如何会这般的凑巧?”
阿六的目光一阵闪烁,一时倒是没有开口说话。
“心虚了?我看……”
“我看见了。”
从开始到现在一直不曾说过话的大志突然抬起头来,打断了安掌柜欲要逼问的话,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了。
带着歉意的眸朝着安掌柜看了一眼,大志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转向了墨卿染,然后俯身一拜:“小姐,安掌柜平日对小人不薄,小人实在不想做忘恩负义之人,但小人也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无辜之人遭受冤屈,小人,不得不说!”
一直静看事态发展的墨卿染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一双清透的眸在这一刻似是覆上了朦胧的雾气。
大志。这个人,她记得。
当初她第一次来丹药堂之时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当时……
“说。”敛回神思,墨卿染不动声色的吐出了一个字。
得到了许可,大志眼带痛心的看了安掌柜一眼才继续说道:“我亲眼看到安掌柜取走了药瓶中的黄品疗伤丹,不出意外,现在就在他右手的袖袋之中。”
眼瞳一缩,安掌柜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袖带,当触到数枚圆形的东西之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击。
怎么……怎么会?
已经不用证明了,只看安掌柜的动作和表情大家也能想到大志这话九成九是真的,心中仅剩的怀疑也满满的消散了。
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安掌柜已经彻底的手足无措了,哪怕明知自己是被冤枉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为自己辩驳了,最后,他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墨卿染。
“小姐,我……我真没有……真不是……”
墨卿染没有说话,只在将墨小宝交给玄风照看后便缓步往前走去,一直走到库房门前才停下了脚步。
先是往库房中张望了几眼,随即便蹲下身拨弄起了掉落在地的库房锁。
许久,墨卿染突然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连设个局都设的如此粗糙,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嘛?”墨卿染笑着回头,“元长安。”
一声轻笑自人群中响起,青衫落拓的男子一步步的走上前来:“你果然知道了。”
站起身来,墨卿染低低一笑:“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让我想想。”男子背负着双手露出了沉思之色,好一会才抬头说道:“大概是从你毁了暗辉老人的丹田开始的。”
“一名小女子,面不改色之间就能将人折磨到如此境地,这样的人,如何会有无谓的善心?”
“后来我又算着时间在你的必经之地安排了两三场弱者饱受欺凌的戏码,没有让我失望,你果然视而不见了。”
“从你回京到现在,四个多月的时间,大概你唯一的善心就是用在我身上了吧,若是这样还猜不到,今日我也就不配站在这里了。”
墨卿染摇头轻笑:“心思倒是缜密,难怪能活下来了。”
“所以,是否轮到墨大小姐告知了,你又是怎么发现的?还有,”元长安直直的望着那双清透如水的双眸:“既然知道我是谁,又为何要如此厚待于我?”
墨卿染脸上的笑一点一点的敛了下去:“那日,你受伤了。”
只这一句,元长安的脸上便是露出了恍然之色。
原来如此。
两指成剑,元长安伸手在自己右手的腕脉上轻轻一划,下一刻,泛着银色光芒的血液一滴滴的落下,男子展颜而笑:“是这样吗?”
墨卿染沉默不语。
和墨卿染的平静不同,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猛地瞪大了眼睛,谁也不敢相信他们看到了什么。
血带星光,他是……星元皇室之人!星元皇室竟还有存活之人?!
在众人被这一系列的转折惊的回不过神来之时,男子带着浓浓书卷气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所以,为何要救我?”
元长安看着墨卿染,仿佛不得到一个答案便誓不罢休一般,然而,墨卿染依旧没有回答的意思。
抬起头来,她淡淡的问道:“外面的兽潮,是你引起的?”
说是问,但墨卿染的语气中并没有多少疑问的意思,显然她心中早已有数。
元长安笑得温柔:“是啊,既然世人容不得我星元王朝,那干脆就一起覆灭吧,也省的本殿日日煎熬在漫天的鲜血之中。”
看着男子以这样轻松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人们只觉得要多怪异就多怪异,尤其是当男子以看情人般温柔又缱绻的目光从他们掠过之时,这种怪异的感觉更是被激发到了顶点,让人心底发寒。
在场唯一还能无动于衷的,怕也就只剩墨卿染一人了,她淡淡的道:“你只记得世人容不得星元王朝,可还记得为何会容不得?”
“自然是因为世人愚昧,无知,肤浅,他们都是一群鼠目寸光之辈!”
“夺几个魂器又如何?在这个大陆上,只有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才能够立足,只有星元皇室越发强大,他们才能有立足的资本!”
“况且,父皇他已经快成功了,他快成功了!”
“融合魂器,这是多么伟大的研究,只要成功了,受惠的是整个星元王朝,是整个圣元大陆!”
“都是你们这些愚昧的人类,都是你们将这一切都毁了!”
男子带着书卷气的脸庞不知在何时一点一点的变得扭曲了,那双温和的眸中已经染上了疯狂的猩红之色。
他已经魔障了。
“你父母费尽了心思保住你的性命,不是让你复仇的,元长安,他们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墨卿染眼带怜悯的道。
虽说星元皇室的灭绝是她父亲和凤叔的失误,但墨卿染并不觉得那些人有多少值得同情的。
说什么为了星元王朝,为了圣元大陆,说到底他们会沉迷融合魂器之法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罢了。
固然,在圣元大陆上为了争夺天材地宝而造成巨大的伤亡是极为常见的事情,但那时人们自发的行为,想要变强,就要为之付出代价,即便是死,那也是自己的选择。
如同星元皇室一般,仗着自身的强大去剥夺弱者的魂器,这便是有违天伦了,尤其是身为一国之主的星元皇帝,更是没有半点作为君主的怜悯和博爱!
前有施加暴政,后又不顾百姓安危的召唤兽潮,导致了王朝之内伤亡无数,星元王朝所犯下的罪孽只有以他们的鲜血才能洗刷!
本来看在确实是爹爹和凤叔冤枉了星元余孽的份上,若是元长安能够老老实实的生活,她也不打算揭穿他的身份,保他顺遂平安,然而,他跟他那个父皇根本就是一样的人!
他们都是疯子!
“活着?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墨卿染心念百转之际,元长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般仰天大笑。
“我星元皇室遭受不白之冤不得洗刷,父母双亡,孑然一人,无家可归,我为何要活着?”
“我早就活腻了。”元长安阴桀冷笑。
“不止我要死,你们全都要死!”
“尤其是你,尊贵无双的墨大小姐,凤梧的大长公主。”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浮现在了元长安的嘴角,“你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嘛,你不是天之骄女嘛,真不知道那两位伟大的摄政王和凤梧陛下看见你死在他们的面前会怎样的痛彻心扉呢……”
“真是想想都觉得美妙啊……”
墨卿染的心突然剧烈的跳动起来,她下意识的想闪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抹玉色的光芒在她的视线中飞快的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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