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的可怕，没经历过的人不会懂。它可以归于天灾之属，疯狂传播滋生，一旦出现千里浮尸，避无可避。待到它扎根每个人的身上，所余下的不是短暂温存的回忆，而是死亡恐惧的折磨。

这样的折磨有多难忍受，方文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想来也是哀鸿遍地，人性暴露的时候。残忍、阴暗、虐杀、痛苦....最为人不齿的，千古抵制的邪恶，在人们的恐惧中逐渐放大，吞噬原有的理智，直至占领整个人心。

一切都会不复存在，死亡之下的绝望，才是最恐怖的。人类是世上最友爱光明的物种，也是最可怕恐怖的。人类身上带着无限的可能，某一天当他放下一切展现恐怖时，会有无数恶魔自心底释放，屠杀善良天性。这将会是最大的灾难，躲不过的。

天花就是如此，是将人拉进深渊的东西。

古往今来，只要出现蛛丝马迹，皆是被掌权者毫不留情湮除。算是正义，说来与天下万民关系也不知大小，只是人类单纯的自私决定的，谁都想活下去，没人做错。得病的人就是罪人，哪怕有一万个理由，无数功勋荣耀，在这面前也不过子虚乌有。**，是人类的原罪！

七成.....

这已经不是上天打开一扇窗，给了人类一丝光明了。是将太阳高悬于空，照耀大地的每一个角落，温暖人心。一个看似不成熟的把握，所带来的影响何等巨大，不言而喻。

瞻顾历代先贤，便是曾遨游天下，名震寰宇的叶圣手，对此也只有摇头喟叹的份，束手无策。

“七成....这么高！”秦老喃喃自语，有些难以置信。原以为能有三成把握已是上天垂怜，得了一线天下人生还的希望。不料方文竟是有这般手段，那可是瘟疫啊，动辄千百万人哀鸿瘟疫。在他口中如此轻飘飘的，似是只有淡淡欣喜。

“高吗？”方文苦笑，有些不满足道：“没有必成的把握，我不愿做事！今天权当冒险了，胜负成败须臾，就是赌注大了些！”

性命攸关的事情，没有十全把握谁愿冒险？便是一定安然存活，尚有唯唯诺诺不敢言之人，遑论七成！只是事到如今，大家没有退路而已。直接杀人的方法，他不能用，也不屑用！因为他是人，不是畜生，人的天性还在，晓得比死亡更痛苦的事情。

重生以来，方文没像现在这么清明过，没像现在这么肆意拼命过。他搭上的是自己的命，坚信自己做得到。这是自信，一个超脱窠臼，经历过现代考量，发自内心的自信！身为一个现代人，他有着属于自己的高傲！

以往与才子较技，不论装逼打脸还是贪人钱财，纵然众矢之的孤立无援，也没像现在花样作死。他是觉得王忠不该死，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但他就是执拗的觉得他不该！

至于造福苍生什么的，他没那么大的心，也没那份闲心。就当是为属下尽心之后，所得到的一点福报吧！毕竟上街被人围观的感觉，很不爽，遑论还有个不知善恶的帝君遥遥监控！

“再大也值，七成把握....这是泽被苍生的功德！”秦老正色道，目光灼灼。

方文苦笑，摸摸鼻子有些无奈：“苍生我不认识，我只是个想活下去的人而已。他要是愧疚，一份厚礼足以熨平，我也乐得其成！”

“你这小子，天下苍生就值一分厚礼，也太看不起天下人了！”

“呃....两份也行！”方文装作为难道。

老人一愣，旋即哈哈大笑。早就知道他心思玲珑，也见到许多另辟蹊径的说法言辞，不料今日又是听到更妙之言，让人难以忍俊！

萧成风两人同样含笑，脸上微微动容的惊色还未消退。方文若能成功，天下便再无受天花折磨困苦之人，乃为万世开太平之壮举，由不得他们平静。

“找几个火盆来吧，这里好冷！”搓搓手，方文笑道。

几人微顿，思维节奏有些跟不上。前一刻还在谈论天下苍生与厚礼，转瞬便到了火盆上，跨度之大令人瞠目。

“冷了多加衣服就好，用什么火盆啊。小小年纪虚成这样，往后怎么为国效力！”秦老笑骂，似意有所指！

这是他首次真正和方文说出“为国效力”四字，以往虽有意无意的旁敲侧击，却未挑明，可见是犹豫的。

他的身份，说出的话不可能无的放矢，哪怕空穴来风的不实之言，都不会妄论！也就是说，此言一出，有些东西便定下了！

方文苦笑，终归是躲不过去。若说筹粮的经纬之才被人重视，虽无可厚非，也是当权者的事情。没有明着逼迫自己，一是时间上不允许，再有就是他们有些忌惮，害怕自己藏拙，不肯倾力辅佐。

但现在事情不同，秦老态度很明确，没有上报朝廷就将方文未来规划无虞，定然介入庙堂的。治大国如烹小鲜，琴棋书画不过小道尔，技止于此。岐黄医道却可拯救万民，谁都不能左右否认。

相比于经纬治世，两者甚至到了不相上下的程度。若说之前秦老尚还心有忌惮，帝王之命未归，不敢擅动的话。现在则是要抓住一切可能锁住方文，就是每日无所事事的混吃等死，更甚一些的败坏官风民风，都要在朝堂中进行。

说白了，死都要死在庙堂，哪怕你什么都不做！

“来人...把牛宰了，我们吃牛肉！”

方文很幽怨，一巴掌带着风雷之势朝自己打去，落下时已经绵软无力，比搔痒还轻柔。心中暗叹自己多嘴，好好的扯什么犊子，扯出事情了吧！

还好他心中早有准备，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的。只是没想过来的这样快，这样急促。秦老甚至什么都没做，一句“为国效力”就将他钉死。说来人家也是为了所谓的“天下苍生”，想问候人家老母都没办法，会遭天谴的！

“哈哈....你小子少来，这两头牛谁都不能动。”一笑过后，秦老面目威严。开玩笑，这可是解救天花为唯一法门，谁敢动就不是和他过不去，是和天下人过不去。估计明天就把他炖了，景阳还会派人来尝尝咸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