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女朋友
一路小跑到晓萍家。
“丽华,陪我上楼。”
“底楼不是有卫生间吗?”
“啊呀,客人也用这个卫生间的。”
“死讲究。”
一会儿,她俩就下楼来。晓萍拿一个饼干箱:“来,大家吃糖。”她先递到我面前。老规矩,我挑了一颗奶油咸味硬糖。
“再拿一粒呀。”晓萍在催我。
“一粒就够了。谢谢晓萍。”
“不行,一人两粒,你一定要拿的。”
“那我的一粒就给丽华吧,她弟妹多。”
小黄和大铭也只拿一粒,另一粒给丽华。德明拿了两粒,还想再要一粒。丽华不让他多拿。
“啊呀,丽华,就让他再拿一粒嘛。他有两个弟弟呀。”
“好了,好了。我们讲点别的吧。”大铭忙把话题岔开。
“晓萍,你家有多少房间啊?我看三楼就有三、四间房子。”丽华问她。
“一共有十一间房子。”
“那么大的房子,又是黑洞洞的,一个人是有点害怕的。”
“丽华,你怎么也胆小起来了?”晓萍总算有机会来回敬丽华了。
“你胆子大还要大家来陪啊?”
“啊呀,有人在,我就不怕了呀。”
“废话。”
“晓萍,听说你小叔有女电影明星的照片,让我们也见识见识。”德明早就想看这些照片了。
“今天正好我阿娘不在,我带你们去看。不过要轻一点,不然的话,她开门我就听不到了。不能让她知道。”
我们跟她上了二楼,晓萍开了门。这是我第一次进她小叔的房间。天哪,房间的墙上全是女明星的照片,比我们在电影院里看到的还多。
“晓萍,你小叔什么地方弄来那么多照片?”我有点好奇。
“我也不知道呀。”
“漂亮,太漂亮了。”德明一边看,一边赞口不绝。
“这些明星是很漂亮,不过没有一个比我奶妈好看啊。”大铭很认真地说。
“对,对。我小叔说过的,你奶妈长得好,也能拍电影。她只要把行头翻一翻,准把淮海西路上的美女比下去。”
“拍什么拍,我才不让她去呢。再说我奶妈也没有学过拍电影啊。”
“啊呀,不学也能拍的,做做群众角色嘛。”
“那你小叔现在是大明星了?”丽华问。
“啊呀,什么大明星啊。他只不过是跑跑龙套,演演小开,阿飞之类角色。拍一天电影才八角钱,还不够他一天开销。不过导演讲,我小叔是天生演阿飞和小开的料,不用教。”
晓萍说得一点也不错。她小叔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做社皮(社会青年,有点像现在的待业青年)一直赖在家里吃闲饭,整天和一帮公子哥儿混在一起。他每天睡到吃中饭,饭后就到淮海路上的国泰、或着到南京路上的大光明电影院去看一场电影。晚上不是去搓麻将和蓬嚓嚓(跳舞)就是到饭店大吃大喝,有时还去南京路和淮海路吃大菜(西菜),一直要到很晚才回家。晓萍阿爸和阿娘不知说过他多少回了,可他都当耳边风。
他给我的印象是:骑着一辆英国莱铃牌女式三飞(三速)脚踏车,车龙头调得很高,座垫放到最低,踏起车来要驼着背,而且幅度很大,身子还要向两边倒,好像在踏沉重的拖车。我经常想,他这样踏在给谁看呢?一边踏还要一边吹口哨,那口哨吹得非常美妙,时而悠扬,时而清脆,时而明快,特别是那首(鸽子)。他脸上架了一副太阳眼镜,上面是一个飞机(阿飞头)头,鬓角留得老长,还要朝前弯弯(模仿哪个电影明星),手腕上是一只“梅花”表(晓萍告诉我的),上身不是花衬衫就是格子衬衫,有时穿一件南洋波萝衫(即t恤),下身是包屁股、小裤脚管西裤,脚上一双闪闪发光的尖头皮鞋,一副老克腊腔调(也可以讲是阿飞打扮),很时髦的(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就是酷)。这样混了几年,有了一批朋友,人家就把他介绍给了电影厂的导演,他成了电影厂的临时工。
我想等我工作有了钱,我先要买一部脚踏车,进口的莱铃没有必要,起码也要“凤凰”或“永久”。至于手表,“上海”牌就足够。戴着手表踏踏脚踏车,吹吹口哨,这样也能在弄堂里抖抖威风了。
他告诉我,电影厂找群众演员有三个来源:演平民百姓、干部什么的,找徐汇区的天平街道;演小开、白相人或流氓阿飞的,找卢湾区的瑞金和淮海街道;演土匪、穷人、叫化子和要饭的,找闸北区的一个街道。他说得不错,他的穿着打扮就象电影(霓虹灯下的哨兵)里的阿飞。不过,他吹拉弹唱,样样在行,我很喜欢听他用吉它弹唱的印度歌曲“到处流浪”(印度电影流浪者插曲,拉兹之歌)。
“这是谁啊?”小黄指着一张照片问晓萍。
“啊呀,我小叔呀。他就喜欢男扮女装。”
“还真像女的,走在马路上一般人还认不出来。”
“晓萍,上次我看见你小叔带了个很漂亮的阿姨回家,是不是他新交的女朋友?”德明问。
“啊呀,什么女朋友啊。是他从电影院里骗来的。”
“骗来的?快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
“我告诉你们,不要讲出去噢。”
“只要德明不讲就可以了。”
“这个阿姨也经常去国泰看电影,我小叔见她长得漂亮,如同出水芙蓉(哪个电影名字),就想跟她交朋友,苦于没有机会,狐朋狗友就给他出了个鬼点子。原来,这阿姨有个坏习惯,看电影的时候,脱掉鞋子,把脚伸出来乘乘风凉。”
“有一次,机会来了。我小叔的朋友把她的一只皮鞋偷偷地拿走了,交给了我小叔。我小叔立刻到淮海路上去买了一双尺码相同的皮鞋,再偷偷溜进来坐好。散场了,阿姨的一只鞋子找不到了,坐着发急。外面是火辣辣的太阳,柏油马路滚烫滚烫。”
“我小叔的朋友就假惺惺地过来帮她找鞋子,哪能找得着,本来就是他们拿的嘛。这时候我小叔就讲,他刚刚给自己的妹妹买了双皮鞋,看看她能不能穿,要是尺寸合适的话,就穿回去。尺寸没问题,是特地为她买的嘛。阿姨说,一定要把皮鞋还给我小叔。他们又是留电话,又是留地址。”
“那天,阿姨上门来道谢还鞋子,还要谢谢我小叔的妹妹呢。我小叔哪里有妹妹呀,我姑姑在一旁也不好意思戳穿他。这样一来一往,他们就好上了。”
“啊呀,精彩、真精彩。今天我又学了一高招。”德明入迷了。
“你尽不学好样。”丽华瞪了他一眼。
“好了、好了,我们还是下去吧。我阿娘就要回来了。”
回到有点像庙一样的大客堂,靠客堂正中央墙壁,是观世音菩萨,我看是瓷器做的,好几支大红蜡烛还有香等供在菩萨前面。其它菩萨的画像挂在客堂两边的墙上,我一个也不认得。大客堂里总有一股蜡烛和香的烟味。一到这里,我们就变得严肃紧张起来(这是为什么?)。
“你阿娘每天要拜菩萨啊?”大铭问。
“是啊,我也经常拜的。”
“为什么?”
“因为菩萨会保佑我们。你想要做成什么事,拜菩萨的时候讲给菩萨听,这是许愿。菩萨就会帮你心想事成的。”
“怪不得我奶妈也常常要去玉佛寺拜菩萨。”
“这是真的啊,那我也许个愿。”
“来,我来教你们。要这样拜菩萨,许愿的时候心要诚,不能出声,不然就不灵了。”
我们几个人依次跪下拜了菩萨,各自许了愿。
我拜好后,晓萍得意地对我说:“阿巍,我知道你刚才许的是什么愿。”
“你怎么知道啊?”
“我不讲出来。不过你以后再也不会吓我了。”晓萍说着笑了起来,她最能猜透我的心思。
这时,晓萍阿娘和佣人阿珍妈从后门走了进来。
“阿娘好。”丽华最先看见她们。
“你们好。”晓萍的阿娘是个非常慈祥的老太太。她最疼爱晓萍了,不过对她很严,所以晓萍很怕她阿娘。见她来了,我们几个就急着要走:“再会,晓萍阿娘。”
“不再玩一会儿啦?”
“我们还要做作业。”
“有空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