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来了
从春天滴滴嗒嗒的小雨里走来,度过了初夏那烦人的黄梅天,再熬过那长长的炎夏,人们终于把天高气爽的秋天给盼来了。它给人凉爽,人们有了一种心情疏畅的感觉。在外深吸一口气,就能尝到那秋天独有的风味。凉爽的秋风,更是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好感觉,当然,还有那点点的凉意。一年四季,冬天太冷,夏天太热,春天吗,有时太闷,人懒洋洋,只有秋天不冷不热,凉爽宜人,所以大家都盼望秋天的到来。
从我能分清四季起,我最喜欢的就是秋天了,我与它特别有缘份。我出生在阳历十月,那正是粮进仓、果入室的丰登时节。那金黄的稻谷、滚滚的麦浪,还有那挂满枝头的瓜果,所有的种子,所有的辛劳,都在秋天里收获了。当然,还有那中秋节,因为天上有圆圆的月亮,家里有好吃的月饼。这也就是说秋是吃的季节。
如果说夏天是消瘦的季节,那秋天就是长肉的时候了。阿婆讲我这个人有吃福,事实也是这样,我就是比别人吃得多。十月份,晚稻一收上来,江湾妈妈就会背上一大袋新米(三十来斤)到sh来。那秋天的新大米是最香的,米粒有一层浅绿色的皮,晶莹剔透,阿婆舍不得多淘洗,生怕把它的香气淘走了。用它烧出的饭像涂了一层猪油,又糯、又香、又滑爽,但没有什么涨性,也就是不经吃。我小菜都顾不得吃,四碗饭就下去了。海伦也胃口大开,平时她也就是吃半碗多一点,那新大米,她两碗都吃得下。这时米店也会有新大米供应但差一点。这样两个月新大米吃下去,我们身上的肉都多了起来。
我们喜欢秋天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它还是一个养虫的季节。秋天的虫主要是听它们的鸣声,除了蟋蟀,可以玩的虫还有好多好多。在我耳朵里,黄蛉(金蛉子的一种)的鸣声最美妙。去年德明小舅送他一只精巧的竹制大金蛉子盒,可以关五、六只黄蛉。那些黄蛉一旦开叫,那可美死你了。“蹭蹭……”声音清脆悦耳,整天为你歌唱。但黄蛉太贵了,在新城隍庙,最便宜的也要八分,好的起码一角以上,关在一个半寸见方的小盒里,而普通的唧蛉子,只要五分。一到黄蛉上市,我便花上血本一角五,买一只好一点的,它便可陪伴我整个秋天,养得好可以挨到过年。德明是养虫老手,他小舅授他养虫绝巧,所以他的虫经常可以过冬。
丽娟要来了,这消息不径而走。本来这算不了什么,她每年要来好几次,德明也见过她几回了。上次小黄跟我去了一趟江湾,又带回了那么多礼物,还说丽娟长得像晓萍,所以他们都想见见这位乡下姑娘,谢谢她。
礼拜天七点刚过海伦就来了,见面又是老问题,我功课做好了没有。我烦,讲读了一个礼拜书太辛苦,今天休息,不做功课。再说这作业要礼拜一下午上课时交,我上午做也来得及。“我有的地方不懂,想问问你。”
听她这么一说,我立刻把书拿了出来,和她互帮互学起来。我知道她不好意思去问林媛,我还知道阿婆见到我们这样会很开心的。
我们俩做了没多少时间“学问”(阿婆讲读书就是做学问),江湾伯伯和丽娟就来了。江湾伯伯拎个蒲包,丽娟手捧一个纸盒。
“江湾伯伯,丽娟好!”我和海伦立刻和他们打招呼。
丽娟给我们带来了一大包鲜鲜嫩嫩、青青绿绿的嫩菱角(不是那种有牛角尖的老菱角)。她告诉我盒子里是纺织娘(一种像叫蝈蝈的昆虫,但身体瘦得多,鸣声好听)。
“谢谢你,谢谢你。”我掀开盒子的角一看,里面有六、七只纺织娘。
丽娟抓了两大把菱角放在桌子上:“来,海伦、阿魏,吃菱角。”我们剥去那绿绿的外壳,塞进嘴里,那肉清甜爽口,又粉又嫩,好吃得很。用德明的话讲,就是“打你耳光也不肯放手”。
丽娟又装了两小袋,一袋给了海伦,另一袋要送给小黄。
丽娟告诉我纺织娘是福根哥帮她捉的。她知道我有几个好朋友,便叫福根多捉了几只。她从盒子了捉出一只纺织娘放在一个瓶子里,要我把它和一袋菱角给小黄送去。我说还是叫他过来,顺路把晓萍也叫来,让她们见见面。
小黄妈听说江湾的小姑娘来了,便要我领她来看看,当面谢谢她。果然,小黄妈也说丽娟挺像晓萍的,从长相上看,丽娟像姐姐。可一问年龄,晓萍要长丽娟三个月。临走时小黄妈送了一圈水果糖给丽娟。
从小黄家出来,德明、大铭和丽华已在等我们了。大铭和德明都说丽娟像晓萍,但丽华说她俩还是有点区别的。还是丽华的眼睛厉害。我知道在江湾丽娟被看作是sh姑娘,但在晓萍面前,她又成了乡下的孩子。
她们几个在弄堂里跳起了橡皮筋,海伦要教丽娟新的花样。我告诉丽娟他们都等着分纺织娘,她却要我留下两只给海伦和晓萍。大铭拿了一只大口瓶,德明带了个叫蝈蝈笼子就上我家了。我告诉他们,纺织娘叫起来很好听,鸣声抑扬顿挫,忽高忽底,每次可连续鸣叫几分钟。如养在瓶子里,它叫起来就有回声,发出一种“嗡嗡”声音,蛮有意思的。特别是晚上睡觉时,听着那清脆悦耳的鸣声,就像置身于田野。
这时海伦她们回来了,晓萍拿了只纺织娘,还问这问那的。德明讲那虫几天就给她养死掉。我要晓萍去问大伯,他什么都知道。德明急着问丽娟冬天打猎的事。丽娟说打猎她从来没去过,但知道一点。
江湾机场附近有一块地方,到处是芦苇和矮树林,里边还有小浅湖(现在被说成湿地)。到了冬天,野鸭还有野鹅就飞到湖里来过冬,栖息在芦苇丛中。有时在湖边的枯草堆里还能拾到野鸭蛋,小树林里还有其它飞来的野鸟。打野鸭、野鸟用的是气枪和猎枪。不过打猎的次数多了,它们就会飞走,明年不再来了,所以当地人一年也就打一次。
除了飞禽,树林和荒地里还有吃得胖胖的野兔,一不小心还能看到皮毛漂亮的狐狸和黄鼠狼。抓狐狸和黄鼠狼多用夹子,而打野兔则用狗来围猎。江湾有不少人家养狗,用来看门什么的。听说是围猎,我就要丽娟讲的详细一点。
兔子的窝在地洞里,一个窝有好几个逃命的出口,所谓狡兔三窟,因为黄鼠狼也会挖地洞。尽管洞口很隐蔽,但骗不过狗的鼻子。围猎的时候,先把兔子逃命的出口都堵上,只留下一个洞口,罩上网,再往洞里放烟来醺。过不了多久,里边的野兔憋不住,便夺路逃命,自投罗网。有的野兔狡猾,它不上你的当,而是当场挖洞逃了出来,狗就猛追上去。这场面就更刺激了,野兔连蹦带跳,逃得是飞快,但怎么跑得过狗呢!所以每次出猎,一般总是大有收获。
大家听得是兴致勃勃,德明是磨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牵着狗去打猎。德明要我冬天打猎时千万带上他,他会凑足车钱的。
不一会儿,江湾伯伯买好东西回来了。大家和他打好招呼后,便带着各自的宝贝回家了。
江湾伯伯从熟食店买来了酱子肉、大肠和三鲜烤夫。今天正好有兔子肉,他也称了一斤。有那么多好吃的,阿婆就要留海伦在这里吃中饭。我知道,每次我们去江湾或者他们来sh阿婆都要接济他们一点,几个子女中数他最穷。
生儿子
前几天扬平阿姐生了个儿子,杨平妈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自从女儿嫁出去后,气是没有少受。原因就是杨平姐结婚三年肚皮大不起来,婆婆就说她没用。但张妈却说杨平姐没问题,因为杨平姐像她年青时前胸突出,屁股滚圆后翘起,一看就是生儿子的好身子,会不会是她男人的原因。果然,扬平妈话递过去没多久,想不到今年怀上了,为了气气她婆婆,杨平姐就搬回娘家来住了。她婆婆也是个贱骨头,见媳妇怀了孕,也顾不得自己的脸面,放下架子,三天两头往杨平家送好吃的。
不过听弄堂里老太们讲,杨平阿姐怀的是女孩,可张妈却一口咬定是男孩。她安慰杨平妈:“不要听那些老太的,生儿子我的眼光比她们好。”杨平妈问她凭什么,张妈指着自己的脸:“就凭她脸上的两粒雀斑。”本来张妈的脸是雪白粉嫩的,上面一个黑点都没有。怀了德明大哥后,脸上就添两个小黑点,生好他大哥那两个小黑点就大了一圈。五个儿子生好后,脸上雀斑的数量达到十几个之多,而且全都挤在她的右脸上。杨平阿姐的脸不仅长出了雀斑,而且言行举止和当年的张妈是一模一样。
前天杨平姐从医院回来,他们叫了三部三轮车,浩浩荡荡地踏进了弄堂。这几天相当的热,也就是人们说的秋老虎,但杨平姐头上用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眼睛,像个狼外婆,她也不怕捂出痱子来。阿婆说刚生好孩子的女人不能吹风,不然将来头要疼的。女儿生了儿子,杨平妈到处发红蛋,让大家开心开心,当然张妈分到的最多。
我们班里只有杨平做了长辈,一开始我们都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她姐比他大十几岁。后来听张妈说他们本来不是住在我们这里的,他姐是领来的孩子,也不知那个邻居说漏了嘴,他们只好把房子调到了这里。想不到十多年他后他们竟有了杨平,杨平姐多多少少也知道一点,因为她不像爹也不像妈,而杨平外人一看就知道是他家的种。但她对养父母非常孝顺,毕竟养育了她二十多年。
今天又去杨平家玩,那孩子胖笃笃的,在蜡烛包里正睡得香呢。我一看他倒有点像杨平,德明就说这叫三代不出舅家门(外甥像娘舅),说得杨平和他姐姐满心喜欢。这时我们再看杨平,他一本正经的,真有点长辈的意思。德明这辈子是没有机会做娘舅的,而我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会有人叫我二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