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畅叙幽情,自然得有个畅叙的话题。这次没经过什么曲折,一桌人就一齐把话题转向自己前段时间的经历。
首先是曦子墨讲,从与淇滺他们分别后开始。
故事比较曲折,长话短说。他带着馨若去往一个遥远的地方(这地方是哪里当然不能说,一说就变成伪高手了),长路漫漫,全用来游山玩水未免无聊,就算加点花前月下甚或疗毒,也显得单薄。就在这时,肩负着掀起情节波澜重任的黑衣人就应景而出,在一个风高月晓的夜晚袭击了他们。曦子墨自然与黑衣人大战三百回合,天地为之失色山河为之动容,完成了不加特效制作绝对无法复现的动作场面原始素材的累积。
最后一刻,重伤未愈,又兼有疗毒(真正的疗毒,非引申意思)带来的损耗,同时还要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馨若的曦子墨,终于支撑不住,眼看就要和心上人在荒野里化个蝶或变个孔雀,但谁让他们是主角,主角死得早戏就拍不下去了。于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剑客就出场,就是那个很有气度的男子。
这就跟田忌赛马一样,曦子墨这下等马已经把黑衣人的上等马消耗得差不多了,于是气度男那上等马就毫不费力地解决了黑衣人的中下等马。黑衣人虽身手相当了得,但平日只重实战不重理论,只重战术不重战略,被打得落花流水是必然的。
气度男英雄救英雄,与曦子墨一见如故,惺惺相惜,执手相看泪眼……说偏了,大概是受楚郁鞅那可弯可直的气场影响。总之,曦子墨和馨若对气度男充满感激,相约以后儿子认他做干爹……这个约定是曦子墨在心里做的单方面约定,与另两个当事人无关。
气氛又和谐起来,和谐了一会儿,第二轮高潮来袭。一个晕死过去的黑衣人提前清醒,估计是整个团队里最下等的那一匹马,因为平日挨揍挨得最多,很能扛打。这就提醒我们,好和坏其实是相对的,只要运用得当,劣势也可转化为优势。黑衣人从一个诡异的角度袭向气度男,气度男反应过来,也从一个诡异的角度予以回击。
眼看剧本就要以平淡无奇的方式结尾,只能走半动作半文艺的小成本制作路线,千钧一发之际,真正的重磅终于来袭。
一道耀眼的亮光从眼前划过,待看清时,才发现是长发飘飘白衣飘飘素纱掩面风姿卓越的女子。女子的身形既飘逸如风又快如倏电,在月色下带成长长一串幻影,既合审美标准又具实用价值,在绣花枕头横行的当今武林相当难得。女子径直冲向气度男和黑衣人,干净利落地来了个美女救……
女子一掌击向气度男,瞬时星月隐曜,风起水涌,肃杀之气笼罩了整个荒野树林,气度男被生生震开一丈。女子没费什么力气,又一挥手解决了那下等马黑衣人。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不交买路钱在我的地盘开战,揍你们没商量。只能这么解释女子的行为。
就在曦子墨和馨若绝望地闭目,等着被那女子揍一顿,曦子墨还抱着一线希望去拎钱袋子,看能不能跟女子商量一下,闭门生意买路钱打个折时,就听天崩地裂摧枯拉朽一声巨响,地震了。
一群人顺着瀑布下跌,在跌落过程中,当然也各自娴熟地演练了一遍高空自救的几大技能,安然无恙地落在清湖里。大家成了一条船上的人,只能摒弃前嫌,握手言和,相互支撑等待救援队来临。于是世界安静了。
所以,和平总是受着利益的驱动。就算在深渊里有个人作伴,免去了夜半独去茅房的恐惧,那也算自己的利益,不是吗?唯有利益才是永恒的。
这部有场面有内涵,符合主流价值观的剧本完美画上句号。
淇滺听得聚精会神,听完沉思一会儿,不禁把目光转向蒙面女和气度男。
剧本以和平收场,她可以理解。但以蒙面女和气度男在瀑布旁上演的那一幕,似乎和平得过了头。
不过也没有太不可理解,毕竟深渊之下,鸟兽绝迹,既逛不了街也购不了物,连溜个狗逗个猫都没机会,总不能一天到晚练瑜伽或打太极,这对风华正茂地人来说太残酷。所以,总得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在场只有她一个人没意识到,一丝淡淡的猥琐的笑意已浮现在她唇角。
蒙面女浅浅点头:“是得找点事情做。”
她一个冷颤,发现这蒙面女竟与楚郁鞅一样,会点未卜先知和读心术。
气度男倒有些尴尬,白面上浮起一层红晕。在关键问题上,男人的承受能力其实比女人要弱很多。
他掩饰地喝了口茶,就坐不住了,咳一声,开口解释:“那个,你们刚刚看到的,其实是……”
淇滺终于有了报一箭之仇的机会,大叫道:“别说疗毒,疗毒推拿双休打通任督二脉我们都懂也都精通!”
说得太急,最后那一句也就一顺儿带了出来。
气度男变成石化男,蒙面女却是谈笑风生:“真的?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你传的道解的惑真不少!”
这话是对着楚郁鞅。
不知为何,一向泰山崩于眼前而不眨眼的楚郁鞅,竟也同气度男一样,有了一丝尴尬,掩饰地喝一口茶,对淇滺说:“你听他说完嘛。”
淇滺只能忿忿地住口,听气度男再次解释:“真的是疗毒。她在地面击我那一掌,我情急之下,回过去一掌,就带了点毒性。”
淇滺瞪大眼:“你用了暗器?”
男子摇头,却不再多说,急忙转移话题:“总之,她中了毒,我帮她疗毒,就这样。”
淇滺看他不像开玩笑,突然觉得有些头疼,揉着太阳穴问楚郁鞅:“为何现在的毒,都要那样解?”
楚郁鞅不紧不慢地品一口茶,开始娓娓道来:“远古的时候,人类穿衣只为避寒,所以重质量不重款式。发展到后来,衣服除了御寒,还成为提高外在形象的主要辅助手段。不仅能显瘦显高显饱满,还有颜色、花纹、原材料、细节设计等针对不同的脸型、肤色、头发长度和气质。总之,就是只有御寒功能而无美化功能的衣服,再也没有市场。”
他再喝一口茶,接着说:“远古的时候,人类吃东西只为填饱肚子……”
淇滺从鱼尾挑出一大块肉,乘机塞进他嘴里。楚郁鞅是个勤俭节约的人,此时宁愿损害他真正高手的风范,痛苦不堪地从嘴里一根根挑刺,也不愿把一整口鱼肉吐出来,浪费粮食。
淇滺甜甜地说:“他爹,远古的时候,之所以叫远古的时候,就是因为与时事已脱节。要不,我们肤浅一点,从现下时事开始说吧?”
楚郁鞅挑完最后一根刺,挥手道:“也罢,从现下时事开始。你们看,几年前信鸽主要用于军中,百姓家的鸽子大多是养来炖汤,但近几年,随着飞鸽传信兴起,那些光长得肥而不灵活的鸽子就卖不出价了。几年前车主要用来代步,故而买车时一看外观二看速度,但近几年,随着……的兴起,那些光好看、速度快,却不够重不够稳的车,也卖不出价了。”
他扫一眼四周,问道:“你们听懂我的话了吗?”
一桌子鸦雀无声,终于,气度男小心开口问道:“兄台刚刚说到车时,‘近几年随着’,后面好像就中断了,不知兄台想说,随着什么的兴起?难道车除了代步,还能有其它用途?”
楚郁鞅在曦子墨、馨若和淇滺三人笑容展露前,及时一指蒙面女,说:“我看得出来,她的阅历比你丰富,三人行必有我师,你可以请教她。”
说完再扫一眼众人,问道:“我说了那么多,可有人听懂了?”
安朵哼了一声。
楚郁鞅赞赏地说:“她听懂了,那么,我把她的意见表达一下。我刚刚说那么多,其实就是说,从一物一用,到一物多用,是市场发展的必然趋势。你们看,从前的毒药,无论是从口鼻入,还是暗器血脉入,还是掌风真气入,想解开,要么一粒解药,要么真气逼出,直来直去。那么,如果你突然喜欢上被你毒倒的人,怎么办?那就意味着你在给出解药的同时,还得多花一份钱去买一粒****,相当不便且浪费。可现在的毒药,想解毒只能用香艳的方法。也就是说,解药在成为解药的同时,也承担了****的功能,这不就是一物多用?”
说完优雅地轻叹一口气:“商家若不为了消费者的需求去改变自己,迟早会被市场摒弃。”
“大哥!”话音一落,就听一声激动的叫喊。曦子墨骤然起身,双目含泪,颤抖着双手给楚郁鞅斟满一杯茶,又给自己斟满一杯,往楚郁鞅面前一敬,真心实意地说:“大哥,你是我亲哥。我以茶代酒,敬哥一杯。”
楚郁鞅欣然受之,曦子墨一敬之后又连着两敬,才一边念着“恩师”,一边激动落座。
淇滺看了楚郁鞅一眼,满脸骄傲。
这时,却听气度男再次小心询问:“我倒有一事不明,不知兄台可否略作指引。”
楚郁鞅客气道:“请说,我知无不言。”
气度男便问:“既然解药必须同时承担****的功能,那若被我毒倒的人,我并不喜欢,怎么办?”
“哈哈哈……”
大笑声倏然从淇滺嘴里爆发出来,震得桌上茶杯都东倒西歪。她一边捂肚子一边断断续续道:“大哥,大哥,你要不要这么矛盾啊?你既然不喜欢,给他解药干嘛?哎哟,笑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