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下个月初八我结婚,”晚餐吃到一半,黎乔烨突然出声,“你们都来给我当伴郎!”不是商量的语气,亦非命令,倒像是早就说好的事情,他出言提醒几句罢了。
而他们反应都是立即点头,更证实了季雪如的这个感觉。她知道他们的友情在少年时代就开始了,只是男孩也会像女孩那样,约定好结婚的时候互做伴娘之类的吗?
可是,她又觉得奇怪。他与昕然的婚礼,她也曾去参加,却不记得有看到这么惹眼的伴郎团。转念一想,他们的事情都那么忙,也许是凑巧挤不出时间吧!虽然这个理由并没有说服力,但她还是让自己接受了。事实是,她对关于黎乔烨的事情,已经没有什么好奇心了。
吃过晚餐,夏蕊就推说自己还有事情,迫不及待的告辞了。季雪如觉得自己是好心办了坏事,心里非常歉疚,即使夏蕊已经离开了许久,她仍是伫立在花园门口没有挪步。
直到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怎么了?一个人在这里吹海风?”她转头,是瞿天泽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身边。
她微讶,他来到门口:“是准备离开了?”可为什么出来的,又只有他一个人?瞿天泽微微一笑,否定了她的问题。而后他转身朝旁边的花园里走,一边道:“女主人,不如带我欣赏一下这海边别墅的花园?”看他这样子,似乎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她只好跟上。
夜色低垂,海风的凉意渐浓,夹带着些许浪花的声音。“这里真美!”瞿天泽在花园一处停住,他身边是一小片松林,“你看,天边的海水好像可以浸染到那颗星星。”季雪如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啊,真美!夜幕一角的那颗星星,仿佛正与天边的海水低语着某些秘密。
“其实它们听不到彼此,”她笑了,唇边挂着丝丝凉薄:“我们以为的,不过是想象与错觉。”
借着花园不甚明亮的灯光,瞿天泽看了她一眼。<>她不快乐,甚至根本不在状态之内。乔烨扣住了她,也娶了她,她却没有将自己的心也带来。“很苦吧!”忽然,他这样感叹。“一个人带着孩子,拍戏的工作又那么繁忙,这几年来,你一定很辛苦吧!”
她依旧笑着,“正经历的时候或许曾觉得很苦,现在回忆起来,反而不觉得那么辛苦了。然然……带给我很多很多快乐,那些辛苦与我得到的比起来,其实是微不足道的。”闻言,瞿天泽也笑了,他转睛来看着她,更深刻的感受到为什么乔烨会放不开这个女人。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一颗心却卑微到尘土里,但同时又有着最坚毅的性格,这样的女人任谁爱上了,都不会放开。
“雪如,”他这样叫她,代表他是以朋友身份说出这些话,“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有些是你经历过的,有些却是你不知道的……”无奈那些她不知道的,乔烨又一定不让他说出来。他只能试探着问:“无论如何,你仍相信乔烨是深爱着你的,对吗?”既然他是用朋友身份问出这个问题,季雪如也不想随便敷衍他对自己的尊重。但真实的答案,其实不足与外人道。
片刻,她亦转睛来迎着他的目光:“很多人都认为,当初我选择生下然然,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再度回到他的身边……但让我生下然然的理由并非如此。我之所以生下然然,是因为我已经绝望了。”绝望了!瞿天泽的眸光一颤,她却依旧笑着,虽然这笑意没有丝毫的温度:“我曾经对一个男人,付出了我所有的热情……如同飞蛾扑火般热烈且无悔,但是,飞蛾扑入烈火的那一刻,就是结束生命的时刻……我的爱情也死了,但我比飞蛾幸运,因为我得到了然然这个纪念品……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再次回到他的身边,然然更不是什么筹码。”
“雪如,其实……”他还有话想说,但她却不愿意听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对不起,我出来太久了,然然应该在找我了,先失陪了!”说完,也不管他是什么反应,她已转身快步朝别墅走去了。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身影,瞿天泽不由地眯起了双眼。
相似的场景,相似的身影,只是那个女人对他说的是:如果你不懂我,我们在一起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相信你找到比我更好的床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但这心情,一定是相同的吧。些许的酸楚,些许的痛意!
耳边,自松林中传来轻微的动静,不用看,他知道是谁:“听到刚才那一番话,心里是什么感觉?”他笑问。灯光下,来人紧抿着薄唇,暗沉的眸光里,是一抹难掩的痛楚。“乔烨啊……”瞿天泽拍拍他的肩:“为什么不把那些事情告诉她?她心里的结解不开,你们这样只是互相折磨!”
沉默半晌,黎乔烨仍是摇摇头。“不能告诉她!”他坚决的说,“她虽然从不说出来,但心里仍渴望着那个人能够爱她,如果她知道事情的真相……”他说不下去了,只要一想到她有可能经历的痛苦,他已为她心如刀绞。“可是,这件事也不能你来扛着啊,”瞿天泽微叹:“难道她这样一直误解你,你就开心了?”闻言,黎乔烨再次陷入沉默。沉默过后,他仍是摇头:“我知道她是爱我的……就算不爱了,也没关系。因为……有我爱着她,就可以了!”只要她在他身边,让他保护和关心着,就可以了!
瞿天泽看了他一眼,“乔烨,真的就这样,可以了吗?”
瞿天泽看了他一眼,“乔烨,真的就这样,可以了吗?”
真的就这样,可以了吗?他也这样问自己,得不到她的回应,只是单方面无尽的付出,他可以吗?看着窗外不远处,黑夜里茫然的那片海,他不由地出神。直到耳边传来轻轻的推门声。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她还是乖乖回来了。虽然这样的结果很可能是因为--刚才她去然然房间之前,他对她说:如果不早点回房间,他就去儿童房里要她。她红着脸骂他疯了,一副极其鄙视厌恶的模样,可就是那样的她,也惹得他浑身发热。他的小女人呀!他的目光定在往房间里走来的她身上,在她未开口前,便伸出一只手:“过来!”
季雪如压下心头的厌恶,一步步朝前走着。<>她自己过去,和他来抓她过去是一样的结果。她一点儿也不想跟他拉拉扯扯,所以选择自己过去。来到他身边,还未站稳,他的铁臂已环上她的腰身。她没有选择的跌入了他的怀抱。
湿粘的吻由脸颊到脖颈。好半晌,他吻够了,才将脸依在她的额头喘着粗气。那气息,听得她有些心慌。
可是,他仍不放开她,双臂反而更紧的搂住了她的腰,而她整个身子,都被迫依靠在他的怀中。这姿势,让她想起以前在公寓的那几年,他若心血来潮不立即离去的话,偶尔也会这样抱着她,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那时候,她有多么痴迷那短暂但安静的时光,那相互依偎的温度,总是给她他们是其实彼此相爱的错觉。对啊,就是错觉,再怎么痴迷也不会成为现实。
“我想睡了。”她出声,将目光从那片茫然的大海收回。
海滩上有灯,却更显得那海水的暮沉,伴着那海浪声,仿若有人在低诉着心底的痛苦。她不想继续听下去。
他松开了一只手,却没有让她起身离开的意思。但听的一阵奇怪的声音,有点像塑料折纸,她没兴趣知道,只等他还要做些什么才肯放过她。
没料到,接下来他做的,竟是将一块巧克力塞入了她的嘴里。待她反应过来,那涩滋味已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黑巧克力!
她最爱的口味,浸入心底的苦,只换来唇齿之中短暂的甜。就像她的爱情!
她默默的吞下这滋味,轻轻的闭上眼,一阵涩痛,还好已不再流泪。
“很难吃吗?”她的表情让他愣住,“这是你最爱吃的呀。”他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她总爱在他发呆的时候将巧克力塞入他的嘴里。那调皮的模样儿,他至今记忆犹新。
于是,他笑了起来:“现在知道苦了吧?当时还那么喜欢捉弄我来着!”说着,他低头,不由分说的就吻住了她的唇瓣,龙舌长驱直入,蛮横的搅动着她柔软的舌。
不可避免的,她口中那涩涩的滋味,也粘入了他的唇舌。
“现在有人陪着你一起,感觉没那么苦了吧?”他在她耳边呢喃。照常理,他这样做了,怀中的女人是不是要冲着他娇嗔一句什么呢?骂他坏,还是伸手打他一下?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会欣然接受,因为他太久没见她撒娇的模样。他太想念了。也许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只要她冲他撒娇,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都愿意为她摘下来。
她有所动作了。只见她慢慢转过身来,唇角上扬,却是没有温度的笑意:“谢谢!”她说了“谢谢”这两个字,是谢他帮她分担了那涩苦的滋味吗?
谢谢!
多么合情合理的两个字,却又如此的拒人千里!
在听清这两个字的那一刻,他觉得似有什么猛地便将心腔击中了,他顿时失了力气。而她就在这时推开了他的手臂,“我先洗澡去了。”留下这句话,她便走入浴室去了。
夜,狂敛得更加深沉,笼罩了每一个人不同的梦。
在梦里,季雪如瞧见了一个小女孩,穿着色彩斑斓的舞衣,坐在草地上暗自哭泣。“小妹妹,你哭什么呀?”突然,一个特别好听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随着小女孩抬头,她也看清了,说话的人竟然是冷萧然。他的笑容依旧那么好看且温暖,眉眼里都是亲切。
萧然!她在梦里呼喊,可惜他听不到。
“叔叔,”小女孩这样叫他,“今天比赛我没跳好,妈妈知道了,一定会伤心的。”闻言,萧然笑了,他在小女孩身边坐下来,大掌轻抚着她垂肩的发丝:“没关系的!跳舞比赛很多,只要你继续努力,一定会拿到更好的名次。”
“真的吗?”虽然对他的话存有疑问,但他温暖的笑容已让小女孩止住了泪水。
“真的!”萧然肯定的点头。小女孩终于笑了,对他的好感让她丢掉了胆怯,继续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叔叔,那你说,如果我跳得很好,很好,我爸爸会不会来看我啊?”
这一次,她却在这个叔叔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迟疑。她微愣,又听另一个声音肯定的回答:“会的,一定会!”小女孩奇怪的循声看去,没见身边还有什么人。但当她转回头,却见身边的叔叔换了一张脸。
换成了黎乔烨的脸!
她惶然一愣,小女孩似也感受到了她的讶异,立即起身要走。“雪如,”他却拉住了小女孩的手,“雪如,你听我说,你爸爸的事情我……”她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她也不想要知道。
她的慌乱感染了小女孩,小女孩拼命的挣脱了他的手,飞快的朝前跑去了。随着她跑动的姿势,身上那斑斓的舞衣迎风翻舞,宛若一只在风中飞舞的蝶。
对,就是这样,快跑,快跑,一定不要让他追上你;一定一定不要,因为他而沉迷。
一定一定不要……
睁开眼,阳光已在窗户外照射出一个弧度,床上,只剩了她一个人。她坐起来,长吐了一口气,连做梦都是想要逃脱他了。
这样的生活,真的可以勉强自己一辈子吗?
“妈咪早!”来到餐厅,然然已经在吃早餐了。他坐在然然的旁边看报纸,闻言,亦抬起头来说了声“早安”。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微微波动着,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她不愿细究,只装作没看见,径直在然然的另一边坐下来了。
“妈咪,今天我去幼儿园吗?”小人儿在家里玩了好些天,有点想念幼儿园里小朋友们一起玩的日子了。
“宝贝乖,”他代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进幼儿园的事情爹地还在处理,再等几天好吗?”季雪如觉得奇怪,依照他上次说的那个幼儿园,只收如黎家这种家庭的孩子,然然应该很容易进才对啊!而且然然多在家里待一天,她就没办法真正进入工作状态。
她担心他会因为拖住她的工作而刻意不让然然进幼儿园,便道:“幼儿园的入学手续很难办吗?”
闻言,黎乔烨放下报纸看了她一眼,深邃的眸光异常锐利,似立即就猜到了她的所思所想。她下意识的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却听他回答:“幼儿园的入学手续不麻烦,把然然的姓改过来,就需要一点时间!”
原来如此!他是一心想要把然然的姓改过来,她反正也无法阻止他这样做,便没再说什么。只要他不是存心因为想要拖延她继续演戏,而耽误然然入学的时间就好。“改姓是什么意思?”然然在一旁好奇的问。闻言,季雪如微愣。出于最真实的反应,她不愿意然然改姓,所以本能的就不想解释这个问题。不过也没关系,他立即出声为然然解释了。
“小孩子都是要跟着爹地的姓,以前然然和妈咪生活在一起,所以才叫--季--念然,现在然然和妈咪回来了,所以然然把名字改成--黎--念然了。”如此详尽的解释,然然一听就懂了,还能举一反三:“我知道了,爷爷的姓也是--黎--对不对?”得到黎乔烨肯定且赞赏的眼神,他又继续道:“那我的外公就是姓--季--的!”
闻言,黎乔烨心中一凛,目光飞快的朝季雪如瞟去。不出意料的,他在她的眼底,捕捉到了一丝黯然。她心里,从来未曾对那缺失的父爱释怀!“然然真聪明,都说对了!”只是,她一直都在很好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没让那心底的伤痛影响到任何人。
这一刻,他对她坚强的个性,又多了一分深刻的了解。同时,他也在心底暗吐了一口气,没让她知道真相,是他做过的最好的决定了!
早餐过后,他便要去公司了。然然是知道的,见他在换鞋了,便扑上来眨巴着大眼睛道:“爹地上班不要太辛苦喔!”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把黎乔烨逗得直乐,“可是上班没有不辛苦的呀!”他故作为难的皱眉,顺便捏一把儿子可爱的小脸。闻言,然然也皱起小眉头:“那怎么办?要不爹地不要去上班了吧!”“不上班怎么行?”继续逗他,“不上班没有薪水,拿什么给然然买玩具呢?”
没玩具可是件很严重的事情呀!看他的大眼睛为难又为难的转了好几下,显然是经过了激烈的矛盾挣扎!终于,他艰难的做出了决定:“那然然不要玩具好了!”闻言,黎乔烨终于忍不住笑了。有了儿子的这句话,他即便是再辛苦也值得!“宝贝别缠着爹地了,”这时,季雪如走上前来抱起他,“等会儿爹地上班迟到了,来,跟爹地说再见吧!”
“爹地再见!”然然乖顺的说着,又抬手给了他一个飞吻。
黎乔烨一颗心暖烘烘的,看着眼前的妻儿,幸福的温度与甜蜜,他在此刻都感受到了。“晚上见,”他似回答着然然的话,目光却顿在她的脸上不肯移开,嘴里喃喃的吐出几个字,是说给她听的:“宝贝,再见!”只是,季雪如的眸光并未因为漾起一丝波澜,她平静的看着他:“记者招待会是几点?”他愣了一下,她没说他还真忘了,今天安排了记者招待会。
“我会让司机提前来接你。”他还没看今天的行程安排,也不记得是几点。或许,因为她打算在记者招待会上宣布婚后继续演戏,所以他从心底排斥这次招待会。不过,她似乎很期待,平静的眸光终于有所变化:“我也会提前准备好的!”她要准备什么呢?她有什么要准备的呢?这一整天的空闲间隙中,黎乔烨都在思索这个问题,却想不出答案。
直到记者招待会开始的前半个小时,他在酒店外的房车里等到她时,才明白了她这句话里的意思。她的准备就是--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她的五官本来就极其精致,在这样完美的妆容点缀下,更加美艳不可方物。
不过,瞧见黎乔烨紧皱的眉头,她仍是忍不住问:“怎么?我的打扮有什么问题吗?”她自认应该是没有什么纰漏的。午饭过后,她就开始准备,从挑选衣物到化妆,足足花了她三个小时的时间!连然然都说:今天妈咪太漂亮了!
她一般不这么打扮的,特别是当小芯和那些助理都不在身边的时候。但今天,她想要在记者们面前展示自己最美的一面。她想让媒体和粉丝都知道,她依旧还是以前的季雪如,她并没有被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打垮,亦将用最好的状态来参与下一部电影的演出。
“非常有问题!”他的眉头皱得更紧,“领口太低了,裙摆太短了,妆也太浓了!”他一连串指出了几个问题,最关键的那个却没说出口,那就是--太美了!--他不想让任何男人看到她这无比美丽的模样,天知道,想到司机竟然在第一时间看到,他真恨不得把司机的眼珠子抠出来!
季雪如微愣,随即明白他不过是在无理取闹罢了!“时间差不多了吧,”她不想理会,只将话题转开了,“我们要不要进入会场了?”“急什么?”他心情很不好,“今天我们是主角,主角是要让人等的!”话说间,他的目光落在了仪表台上。仪表台的角落里,放了一包湿纸巾!
对他这蛮横无理的话,季雪如不由地哑然,却也无可奈何。她总不能自己一个人进去吧,更何况,她连会场安排在酒店的那一层都不知道。这时,却见原本斜躺在座位上的他起身,对驾驶位的司机道:“我口渴,给我买瓶水去!”司机领命,赶紧去了。待司机下车,他又朝前探出身子,伸手将仪表台上的湿纸巾拿在了手中。她以为他是想要擦擦脸,毕竟等会儿要面对那么多记者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