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穆知宇的怀抱里,当然体会不到这一点,有的,只是些许的紧张而已。好半晌,他却仍没有放开的意思,她疑惑的叫了一声:“知宇?”但听他模糊的答应着,身子却没有动,原来是酒劲上涌,已然昏睡过去了。她哑然,抬头看着丝绒般的夜空,星星们都在调皮的冲她眨着眼睛呢!
穆知宇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还是年少的富家子,赢得学校众多女生的青睐,却独独将目光锁定在了她的身上。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美丽,总是把自己当做空气般的自处。
最开始,他只是觉得这个女生很美,然后又发现她总是来去匆匆,到最后他才意识到,这目光再也无法从她身上挪开了。
他想要接近她,却发现她并不喜欢与人交流。上课的时间自然是不能说话的,课余就见她都是匆匆的赶着功课,一到放学第一个没影的就是她。就算偶尔有集体活动,她也更喜欢一个人找个角落待着,不去打扰别人,也不想别人来打扰她。
他实在找不到能与她有更多交集的机会了,只能每天乘坐她也会乘坐的公交车。每次看着她美丽的侧影,他总是对自己说:穆知宇,这次一定要上前去,让她知道你的存在!但每一次,她那静然独处的模样,都会让他心生胆怯。
人就是这样,太喜欢某一种事物,反而害怕自己的唐突会吓唬到她。
“我不要再见到你。”她咬着唇瓣,倔强的说着。
“雪……”
“我不要再见到你!”重复一次,她的泪水已将脸庞浸湿。这时,公交车猛然停住,她起身飞快的跑下了车。待他想要去追时,公交车的门却已关上了。“雪如,雪如,等等我,等等我……”他在这焦急的呼声中惊醒过来,映入眼帘的,却是黎明初现的天空。
他仍是在海边,身上盖着的是他自己的外套,而身边两个空了的红酒瓶,则让他记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除此之外,再没有别人,她更是早已不知去向。
原来是一场梦啊!
他苦涩一笑,这一切,本来就是一场梦!
“黎总,还不回去吗?”何雨菱忙完手头的事情,见总裁办公室还亮着灯,便进来问问。黎乔烨勾唇:“是啊,还有点事要忙,你快回去吧,今天瞿老大从美国回来,别让他等太久了。”
何雨菱撇嘴,“他回来了我就要早点回去吗?我还准备要去逛街、做spa和健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嘴硬的女人!黎乔烨看着她:“我赌你半个小时以后,一定已经和瞿老大在一起了!”
“你……”他怎么会知道瞿天泽其实已在楼下等她?还根本用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就会在一起了。
黎乔烨呵呵一笑,“快走吧,我不跟你计较!”
“那好,你也早点回去!”
他也早点回去?他回去做什么呢?然然被送去了父母那里,她去度假不回家,他索性给佣人也放假了,这大半个月来,每天都只有他一个人面对那空荡的别墅。
所以,他宁愿在公司忙碌得久一点,累极了再回去,倒头就睡,就可以不想太多。
只是今天,他这个简单的愿望也许都不能实现了。拉开抽屉,他看着下午收到的这个快递,因为没有详细的寄件地址,所以他迟迟没有打开。心里有过很多猜测,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东西与季雪如有关,所以,他下意识的让自己一直忙碌。
但躲得了一时,还能把自己的好奇心也给躲避没了?深吸一口气,他拆开了快递信封。<>
是一叠照片,拍摄日期是昨天。背景是美丽的大海,人物是她和穆知宇,动作倒是很多,有两人微笑对视的、一起喝酒的、愉快聊天的,然后是两人拥抱在一起的……厚厚一大叠,照片的时间跨度长达九个多小时,也就是说,就照片记录的,昨天也有九个小时他们是在一起的,那么其余的时间呢?
是谁寄来这些照片的,似乎不太重要。重要的,应该是她与穆知宇在一起的这个事实。应该是这样的,但实际上在他此刻的思维里,好像对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模糊得很。他的目光,只是久久的停留在最后一张照片上,照片里,她被穆知宇拥在怀中,而她也伸手,环住了他的身子。
如此依恋的姿势,如此深情的面色……就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那么,他算什么呢?
他凄然一笑,随即又觉得自己很奇怪。看着这样的照片,他怎么还能笑出来呢?他不是应该生气的将这些照片毁灭,不是应该立即找到季雪如,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者,他更应该找些人把穆知宇给抓起来,痛打一顿也好,狠狠羞辱一番也好,总之要让他知道惹到了他黎乔烨,是个什么下场!
是的,他应该这样做的,但良久,他终是什么也没做。因为他没有力气,他甚至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一种疲累感从心底涌升,很快就控制了他的四肢百骸。
包括他的那一颗心。
渐渐的,他好像连呼吸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看着办公室这发白的天花板,静静发呆。
黎乔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脑袋明明一片空白,却还能找到回家的路。这算是一种习惯,还是一种本能呢?他也分不清楚。
下车的时候,手机突然“叮”的一声响。他拿起一看,原来是记事本有提醒,点开来,却是这样几个字:今天是老婆的生日,千万不要忘记!他想起来了,这还是很久之前,因为怕自己事忙忘记,他才特意输入记事本的,只是照现在这个情形来看,他记得与否,真的还有什么意义吗?
答案是否定的。<>
他用一整天的时间证明了。从清晨醒来开始,他就在等待,吃早餐,吃午餐,然后是晚餐,却都只有他一个人。何雨菱打电话来问他怎么不去公司,他迟疑了一会儿,才说今天有点事。
何雨菱还笑问他是什么事?是不是雪如度假回来了,他要抽空和她团聚?
她只说对了一半,他抽空不是与她团聚,而是希望将她盼回来,才与她团聚。
可惜,直到此刻,晚上九点,她依旧没有任何会回来的迹象。
她是忘记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还是不想回来与他一起过生日呢?应该是后者吧,那么她现在,是不是和穆知宇在一起?
他一个人从花园走入别墅,穿过宽大的客厅,走上楼梯。在楼梯口,他稍微有些犹豫,是该去书房,还是去留有很多回忆的主卧室呢?来不及想出个答案,脚步已带着他走入了主卧室。
他没有开灯。人很奇怪的,心里难过的时候,寂寞的时候,受伤的时候,就喜欢在黑暗里待着。好像这样可以让痛苦减轻,其实人只是想把自己藏起来,不想让寂寞找到而已。
就像此刻的他。
借着微弱的花园灯,他拉开墙壁旁一个柜子的抽屉,为什么他此刻仍记得,这里放有他曾与然然一起制作的手工贺卡?他痛恨自己记得,却又无比准确的找了出来。对,就是这一张,由他亲手画了一颗心在上面,心的两旁,长了一对翅膀。
然然奇怪问他,为什么心要长出一对翅膀。
他当时没说,是因为不好意思说。但现在然然如果在身边,他会非常大方的告诉他,因为他期待心还会飞回来。是的,他期待着她的心,还可以飞回来。
终于,还是打开了一盏小灯,将自己的寂寞照得如此晃眼。没办法,谁让他忽然想要在贺卡上写些什么,虽然她没有回来,虽然她或许是与穆知宇在一起,但他仍然想要送上自己的祝福。
只是,这么大的一张贺卡,他该写些什么呢?写一句“生日快乐”,是不是太单调了些?写一句“我爱你”,是不是太……讽刺了些?那么写一句“我想你”,是不是又太……软弱了些?
就这样写写停停,反复思量,当终于把一张卡片写满,窗外天色竟有些微亮了。原来写字可以让时间过得这么快,快到似乎让他忘记了独处的苦痛。或许以后,他可以经常借写字来消磨无法入睡的时间了。
只是,卡片是写好了,放到哪里合适呢?
心里是矛盾的,想要放在显眼处,却又不想让她太快看到。想来想去,他将目光落在了身旁的衣柜。打开柜门,这一扇柜子里放的,都是她秋冬两季穿的大衣。他一眼就看到了蓝绿色的那一件,那是她最喜欢的一件,穿的频率最高。
那就……放在这件大衣的口袋里吧。这样,天气转冷的时候,她就可以看到了。
而待到天气转冷,再快也要半年以后吧。半年以后,他们会是个什么模样呢?他不敢想,也不愿去想,只闭上沉涩的双眼。或许是将心里话都对贺卡倾诉一空的缘故,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得到了内心短暂的平静,于是,终于很快就睡着了。
再醒来,是被一阵窸窣的声音吵醒的。他奇怪的睁开眼,却像是仍在梦中,因为他看到了这个陌生却又熟悉到刻骨铭心的身影。
他怔怔的看了一眼,才轻轻出声:“雪如……”仍是有些不确定,以为自己果然是在梦中。
但她却答应了他一声,只是并没有转头来看他,而是打开衣柜,拿出了一个小型的旅行箱。她将旅行箱放平,拉开了盖子,然后开始将一些衣服往里面装。
他浑身一震,缓缓的起身,两道浓眉皱在了一起。“雪……雪如……”他不明白,他不愿猜测,“你这是要做什么?”就算真的是如此,他也想要听她亲口说出来。闻言,季雪如抬头看了他一眼,开口说话时,声音忍不住有些颤抖:“我得到通知,飞狮奖邀请我去参加颁奖,我想电影可能获奖了。”
他愣住,这真是个意外的答案。
“所以……你这是要去参加颁奖礼对吗?”而不是他以为的,要收拾行李离开!
她点头,片刻又道:“如果你想去也可以……毕竟,你是电影的男主角。”
他想去吗,他要去吗?他当然要去!“好,我去,”他不假思索的回答,“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她瞥了他一眼,“不必了,你的礼服小芯会准备好的。”他不比她,除了正式的红地毯,可能还有些采访,所以以前她采购的那些还没穿过的礼服,这次都可以带去备用。
而男人嘛,穿来穿去也就西服最正式。而他平常穿的那些手工西服,就已经是顶级货了,只需再让小芯去他常去的地方拿几套新的就可以。
待她收拾好行李,天色已经大亮,她洗了一个澡,然后下楼去吃早餐,才发现佣人没在家。
“佣人去哪里了?”她冲正从走下楼的黎乔烨问。
“我给她放假了,她也很久没回过老家了。”她得到这样的回答,不禁有些好笑,“哦,那你一个人在这里,岂不是也给自己放了一个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不知道为什么语气里要带着嘲讽:“没有我和然然在家里,你是不是自由多了?”
他愣了一下,继而回答:“是自由多了,也清静多了。”如果这是她想要的,他可以一直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是吗?”她挑眉,“那你何必去参加颁奖礼,那里的人可是最多的!我倒忘记了,你确实喜欢清静,所以一场电影发布会都没去参加!”
说完,她便快步朝外走去,不想与他待在同一房间里。
只是还没走出两步,整个人便被他从后紧紧的抱住了,“你非得跟我闹别扭吗?”他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咆哮:“这么久没见我,见了我就非得这样吗?”他这也算是责怪她的话,却又将她心中最柔软的那根弦给触动,无法控制的,委屈的泪水就从眼眶中滚落了。
她不愿让他看到,又急急的抬手将泪水抹去了。她用冷笑将心中那可笑的委屈给压下去了,为什么他的语气像是很在乎她似的,可如果他真的在乎她,为什么又可以这么久对她不闻不问?
“我没有跟你闹别扭的意思,”她挣开他的怀抱,“下午三点的飞机,我稍后再回来拿行李。”
那么,这其中的时间,“你要去哪里?”他问。
她不认为自己有必要跟他交代,什么也没说便走出了别墅,只留给他一个不愿回头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