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83. 大宝箴图 1
作者:严优      更新:2020-03-01 02:26      字数:3041

大周立朝已有大半年了,国家大事,多半由皇帝郭威与王峻、李榖、范质、郑仁诲等亲随旧部出身的枢臣在此殿内商议而定。前朝遗臣中,冯道其时已有六十九岁,虽然仍是百官之首,但官职以荣衔居多,差遣也多是类似为皇子主婚、迎奉太庙神主之类的荣差,已不怎么用他实际经手政事庶务了。窦贞固和苏禹珪在大周建鼎后升过职,后来又免了使相,仍守本官,也不再能参与枢机核心了。

今日的议题主要是移镇。

皇朝在建鼎之初,曾经有过一次大型的人事部署。当时,伴随着大面积的加官进爵,不仅中枢要职重新进行了安排,方镇藩守也有过一次大轮换。后来数月,方镇的任命上便只有小调整,没有大动作。如今,建国初期的藩镇地图试行了大半年,哪里合适,哪里不合适,何人该升,何人该降,何人该转出,已经到了一个需要进行阶段性统筹计较的时候。

此次移镇的方案,王峻事先并没有奏报给官家,更加不会拿给同侪们看。他打算就在今日当场议论敲定,省得白纸黑字地让人斟酌久了,徒增口舌。

官家郭威给各位宰臣赐了座,并兼赐了茶。这是累朝旧例,宰臣与天子坐而议政,以示官家优宠。御阶下早由内臣竖了架檀木屏风,一幅精致的羊皮大地图便牢牢悬挂在屏风之上。

这张地图,就是君贵曾经在高邺王指挥室中见到过的那幅大汉全境道府州县图,图中州郡位置、山川走向准确清晰,是高邺王倾高氏牙军精粹谍线及侦罗之力绘制而成。大周建鼎之后,高行周将它作为高氏合族的第一份礼物,进献于新皇帝郭威驾前。

王峻首先说了自己的想法:河朔诸州当契丹与刘崇的攻击之重,晋州、贝州、定州等守将早已疲惫,应当换守;中线的同州、华州、陕州、许州、徐州、宋州等,俱为关节,不宜让守将驻扎过久,也该来个大移换;东线的沧州、兖州、青州,有河海富庶之利,可挪出来奖励勋臣。至于移镇方式,他具体地指出了将北线、中线和东线全部打通的路径,他认为应当基本按照大回环的方式挪动,让方镇们摸不着头脑,倘若之前有人心存妄念,也可趁机将它们打消。

出乎范质和李榖的意料,他们没有从王峻的方案中看出什么挟私的成分。而且平心而论,王峻说的有道理,只是具体方案尚需斟酌。

接下来,宰臣们围着地图,就具体移镇方式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或建言。

官家郭威也降阶来到地图前,不动声色听他们议论。议了半晌,待众人语声渐停,郭威方缓缓说道:“诸卿所言,皆有可取。朕听了半日,有了计较:先说东线。”他以手指图:“东线之中,青州符淮王不必动,兖州慕容彦超不必动,沧州放到北线中来移。……再说北线。北线的晋州王晏与中线的徐州王彦超对调即可,这两个人,一个抗辽劳苦,一个跃跃欲试,换换位置,皆大欢喜……”

“……其他的,将北线与中线诸节度混合作一大圈顺移:定州孙方简移镇华州,华州王饶移镇贝州,贝州王继宏移镇河阳,河阳李晖移镇沧州,沧州王景移镇河中,河中扈彦珂移镇滑州,滑州折从阮移镇陕州,陕州李洪信移镇永兴,永兴郭从义移镇许州……最后,许州武行德移作西京留守……”

他说完自己的方案,温和地看着他的臣属:“朕这个方案,诸卿有没有异议?”他的表情是那么平静,臣属们根本不可能从他脸上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王峻这个人,也不知道在犯什么糊涂,有时候脑子里似乎多了点什么,有时候又似乎少了点什么。淮阳王符彦卿是他郭天子的儿女亲家,在青州呆得好好的,没有他本人的授意,外人胡乱去动符淮王做什么?能讨到什么好处?

慕容彦超是刘氏的皇亲,刘子陂战役的敌方主力。对于周家政权,慕容氏绝不可能心悦诚服,换言之,他的起兵可以说是早晚的事。若果如此,现在动他岂不等于逼他反么?当然,逼反必反的外藩也是一个策略。问题是,目下四境未定,民力也在休养生息中,大周准备好去打这一仗了么?

邺都的王殷,他其实很想动一动。可是不能动。王殷在拥立上是立了大功的,对他也忠诚,在邺都多呆几年,才足够表达荣宠。王殷去澶州接替君贵的时候,他特意让侍卫司兵马局从赴镇,又诏令河北戍兵诸镇全部归其辖制。这种统摄河朔的派头,是比照着当年自己在汉隐帝治下的安排来的。他要藉此让天下人明白,他对忠于自己的功臣的报偿是非常慷慨、无所爱惜的。

何况,王殷的才能不如王峻,中枢的要害位置没有适合他的,若贸然调他回来,对磨合了大半年的现有官僚构架,会是一种伤害。两害相权,他也只能继续让王殷占据魏博要津。

王殷的问题在于贪婪不知收敛。他从不止一个渠道听说了王殷在邺都多方聚敛的事,心里很恼火,又不便明着下诏申斥,还曾特意将王溥叫过来,不冷不热道:“你去一趟邺都,替朕给王殷捎一句话:朕离开邺都的时候,牙库和帑廪所储备的钱财物资还颇为可观。卿是朝廷派去镇守河北的大员,与国家同体,但凡想要什么,随时就库中取用就是,何患无财?”据王溥回报,王殷听了宣谕,面有惭色,只讷讷施礼。他知道他们这些旧将的习性,当此之时,也不想更多降罪。敲打敲打就够了,移镇是万万不可的。

孙方简在澶州拥立前的谎报契丹军情上立了大功,一直没有在守地上对他有所报赏,他想必早在肚皮里犯嘀咕了。何不趁着此番移镇将华州给了他?也算是天恩落定、有信有义了。王饶当年是史弘肇吃了孝敬硬塞到华州去的,现在挪出来,他岂敢有任何异议?

扈彦珂、郭从义,这都是平定李守贞等三藩之乱后就地任职的,现在动一动,正当其时;折从阮自从离了府州,已经在中线及南线兜了一圈,现在将陕州给他,扼潼关与黄河咽喉,正好显出朝廷对他的推重。别忘了,他的儿子折德扆还在担当着府州的防御使呢。府州现在是大周下在刘崇背后的一颗棋子,还掣肘着已经归附河东的麟州。对折氏父子加恩的惠泽所及,应当一直持续到大周与刘氏未来的决战之时。

……

当然,以上这些复杂曲折的心思,官家并没有明确说出来,他只是摆出了自己思索的结果。

枢臣们听了官家的方案,咂摸良久,都想不出有什么需要补充或调整的地方。王峻似乎有话想说,但他在地图前面愣了半天神,将自己的方案与官家的方案进行了对比,也感到官家的方案要更加周到完备些。

“怎么?众卿有言,尽管开口。”郭威看着他们,再次鼓励道。

王峻破天荒地拊掌赞叹起来:“官家此策,据臣看来,一时竟是找不出破绽来啊!”

范质、郑仁诲、李榖等互视一眼,立马说道:“岂止是一时找不出破绽?”“是无懈可击。”“天衣无缝!”“皆大欢喜!”

郭威呵呵笑起来:“倘若朕的移镇之策诸卿觉得可行,那么,就照此部署,尽快下诏吧。”

众人齐声应诺:“臣等遵旨。”

郭威停顿片刻,又问李榖等:“日前朕对你们说过要改牛租,改牛皮禁,改铜禁、盐禁诸事,这些改革之法,你们议过了没有?”

李榖等忙揖道:“臣等得了圣谕,连日在为此事筹划,已经派出多路执事去核实各州郡县乡的相应状况,待各地的回报汇总齐了,就可拿出一个大致的改革之策来奏禀陛下。”

郭威点头:“好。”

这里王峻便笑道:“陛下,今日是十月初一寒衣节,例为备冬之首日。臣不才,有礼物要献于陛下,为陛下暖冬。”他今日的和煦表现真是出乎殿中君臣的意料,众人皆不知他为何忽然转了性。郭威不由得欣然道:“王枢密有礼物献给朕?那太好了。在哪儿?呈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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