澶州。镇宁军军治后苑。君怜书房。日间。
君怜穿着和暖的冬衣,腹部隆起并不明显,可是精神上略显松乏。她坐在临窗的软榻上,靠着矮几读《太白阴经》。朱雀坐在矮几另一侧,拿把蓍草在几上摆来摆去。那只玲珑水润的“玉巢”也被她搬了来这里镇几。摆了一会儿,抬头看看君怜,撇嘴道:“诶,你不是一直偏好佛经的么,怎么这阵子又迷上道经了?”
君怜道:“我素来也读道经的呀。葛稚川的《神仙传》,陶华阳的《隐居集》,咱俩都是一起首读的呢,是不是?”
“哼,依我看,你是因为你家君贵才改了口味的。”
君怜道:“我何尝改了口味?我原本就不挑食、不忌口的。……其实,你不也读佛经么?我看你于《华严经》上就津津乐道得很。有一次给我背‘不可言说不可说,充满一切不可说’,倒是麻溜得很呢。”
朱雀带着一丝调谑道:“‘知其白,守其黑’。我就不能略翻翻佛典么?”
君怜浑不介意她的轻慢,顾自悠悠发想道:“……朱雀,你觉不觉得,其实道家和佛家的许多道理都是相通的?道化有无,因缘和合;劫运演化,成住坏空;大道无极,法界无尽;真炁散聚,性体本空;息心除妄,六根常寂;出有入无,出生入死;得道解脱,究竟涅槃……细细想来,两家的义理竟是十分接近呢。”
朱雀笑了起来:“君怜,其实你进儒退佛,又何必精研佛道义理之异同?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么?你根本就是儒家的底子,佛家的面子。”
君怜倒也不反驳,只歪着头问她:“那你呢?”
“我么……我是道家的底子,道家的面子。”
“……嘿,我适才不是说过了?释道一体,殊途同归。”
“呵,那你家君贵是什么路数?兵家?道家?法家?墨家?”
“他么?……黄老和兵家的底子,还搀了点法家,实际上大概可算是杂家吧。那****与我议论《阃外春秋》,还引了《庄子》、《韩非子》和《淮南子》的话呢。”
“前几****看你在抄这本《太白阴经》,是他教你替他抄的?”
“那倒不是,是我自己要抄的。此书和《阃外春秋》都是他的宝贝,原来的破旧了,一时又没处购置去,索性我替他抄一本。”说到这里,她怕朱雀引不悦,忙向朱雀一笑:“那年高师父给你的《本草经注》破了,我也替你抄过的,是不是?”
朱雀瞥了她一眼:“你都替他抄两本了。”君怜笑道:“那我再抄一本《太白阴经》送你,可好?”朱雀将脸转向一旁:“哼,我才不要呢。”
君怜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我若问你借几本你的宝贝道经抄,你给不给呢?”
“你又要抄给他?”“是啊。--只要你要,我也可以抄给你呀。”
朱雀没脾气了。默然片刻,嘟囔道:“自己有了身子,也不知道爱惜!抄书最劳神了,你不知道累么?”“只要你肯借,我就不觉得累。”君怜仍旧笑道。朱雀无奈:“你到底看上了我的哪些书?”“我听你的。你说哪几本好,就借给我哪几本。”
“嗯……,”朱雀沉吟道,“《大有经》、《小有经》就挺好,虽涉鬼神,实多趣致,又不长。……其实,听我师父说,有本弥合系仙道派的奇书《清虚经》很高妙,可惜深藏勾岐山中,又是秘而不传的。倘若我能得到此经,我也不用你来抄,必定亲自抄了送给你。”
君怜将身子向后一靠,微笑道:“这才是我家朱雀嘛!”
朱雀见她有些神乏之态,忽然想起一事,便道:“把你的手给我。”君怜慵懒道:“做什么?又把脉啊?”“嗯。我从来没摸过人的喜脉,全靠在你这里实践了。”朱雀道。
“好好的守着高医正,你不去把医术学透了,非要自恃聪明,胡乱琢磨。”君怜嗔道。“我就是喜欢自己琢磨,怎样?”朱雀说着,自行拉过君怜的手腕来,闭目切诊。
五两进来替她们添茶水,说道:“唐妈妈在厨下张罗替大姐儿炖鸽子汤呢,遣我来说,请大姐儿别老窝在屋里劳神看书,出去走动走动。”君怜点头,指指朱雀,小声说:“嗯,知道了。”
五两见朱雀一本正经把脉的模样,噗嗤一笑。朱雀睁开眼睛:“你笑什么?”“我笑姐儿认真要做起女郎中来了。”“我不做女郎中,就研习一下不行么?”朱雀说着放开君怜的手腕,又向五两伸出手去:“你过来,让我搭一搭脉,对比一下。”
五两便将手搁在几上,挽起袖子让朱雀摸脉。朱雀摸了片刻,得意道:“知道了。你去吧。”君怜好奇道:“你知道了什么?”“脉象的差异啊。”
君怜懒得细问,顾自又拿起经书来欲看。朱雀关切道:“你近日意态慵懒得很,连之前绣了一多半的百福锦,这几日也停工了,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么?”君怜摇摇头。“你若是不嫌弃,我倒是可以帮你绣完。反正我也没什么好物事可以送给孩儿的,正好借你的光。”朱雀道。“嗯。”君怜点头。
朱雀看她不想说话,便道:“诶,我来帮你算算这一胎是男是女吧,如何?”
君怜果然来了点精神:“你什么时候还学会这一手了?”“这你不必管。你就说,你究竟想不想算呢?”“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君怜笑道。“我才不信呢。”朱雀翻她一个白眼。“好吧,我想知道,你就替我算算看。”君怜说。
“那你得先告诉我日子。”朱雀一言既出,立马觉得有些不妥。“什么日子?”君怜眨巴着眼睛问。朱雀红了脸,支吾起来:“那个……你说什么日子?……”其实朱雀于夫妻之事并不真的懂得,只是对阴阳交合这种术语有概念而已。听了君怜反问,自己先窘起来,一时竟问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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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葛稚川,即葛洪,东晋人,字稚川,号抱朴子,道教代表人物之一;陶华阳,即陶弘景,南朝梁时人,号华阳隐居,道教代表人物之一。两人在医药、炼丹术、文学等方面均卓有建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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