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90 寸心出鞘 2
作者:严优      更新:2020-03-01 02:26      字数:2724

“与河东接壤的晋州、绛州、潞州诸州,都是父皇派遣旧部坚守,不必多说……

“西部:华州孙方简不必说了,原先就是在定州抗辽的,是父皇旧部;永兴李洪信虽说是原刘氏皇亲,但并未跟着李业作乱,建鼎后一直战战兢兢,不成其为钉子;此外,陕州有折从阮,河中府有王景,西京有武行德,这一方也就足够安镇了……

“自北线往下:邢州刘词,父皇素来器重的老将;邺都王殷,虽然跟王峻一样跋扈,对父皇的忠心倒是不用质疑;澶州是我;滑州扈延珂,平定三藩之乱时就在父皇麾下效力;贝州王饶,贪财惜命,让他造反是不可能的……

“再往南,许州郭从义在讨永兴时就归父皇节制了;宋州李洪义跟李洪信一样,都是李太后的兄弟,入周后小心谨慎,更兼他在出首李业等的密谋上立了大功,是不会有问题的;襄州安审琦,素来与父皇亲善,有他坐镇,南线也出不了什么钉子……

“至于东线,青州有岳丈坐镇,不必说了;东北方的沧州是李晖,此人唯唯诺诺,不成气候;郓州是高行周高老爷子,也不必说了;兖州是慕容彦超……”

说到这里,他自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兖州?!”

君怜微笑:“……对,兖州。”

君贵的眼神深邃起来:“你是说……慕容彦超很有可能会成为一枚大钉子?”

“是。我在青州家中时,曾与父亲议论此事。”君怜点点头,将一颗花生放在了兖州的位置。“慕容氏的脾性,我父亲原本有所了解。父亲的看法也是如此:慕容氏或许忍得了一时,但绝对忍不了一世。”

君贵沉吟良久:“如果你想得到这一点,岳丈想得到这一点,那么,父皇就一定想得到这一点。……如此说来,晋州有王峻去对付就够了,我现在就要开始在人马军资上做好准备,只待慕容氏一反,我就请命出征!”

君怜点头道:“还有二十来天就是元旦了,哥哥可以向父皇上一道表请求入京朝觐。届时见到父皇,哥哥就可当面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预先请求父皇:在未来战事发生之时,指派哥哥挂帅出征。”

君贵一拍巴掌:“对啊,元日例该允许外藩入京朝觐,王枢密又不在,难道还有谁能拦着不让我回去么?”

君怜扶着桌案坐下来,笑道:“……现在,太保大皇子可以将那只柿子给我吃了么?”

君贵这才想起她原本可能是回书房来取零食的。更兼她腹部隆起,不耐久立,适才却站在桌案前陪自己议论了半天全国军政,不由感到一丝歉意,忙将冻柿子递给她,关切道:“你今日胃口可好些了?”

君怜微笑:“胃口好不好打什么紧?好歹能吃下去不吐出来,不就行了?”

多日之后,一路向西的王峻大军抵达陕州。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王枢密在陕州停下了脚步。一连数天,他稳稳地在陕州休养生息,并不继续北上驰援晋州。将佐们心存疑虑,纷纷请教主帅意图。王峻冷然扫视众人,让他们安心听令,不必多问。

这情形让许多将领感到似曾相识。一年以前,当时的枢密使、现今的天子郭威北上抗辽,就是这样先在滑州、后在澶州暂停了脚步,而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全天下人都心知肚明。王枢密这是怎么了?他不赶着去救火,却在这里端起了架子,他到底想做什么?

来自前线的各路报告,公开的和秘密的,都迅速汇集到了官家郭威的面前。

官家沉默了。几天以前,他刚殷殷切切、风风光光地为王峻践过行。临别时王峻以他那浑厚嗓音做出的响亮保证,言犹在耳。他不知道王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谁也不知道王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是,现在没有闲工夫跟他猜谜了。晋州被围困得很苦,眼看着就要陷落,每天都有求告文书十万火急地递送到京师。王峻不急,官家也急了。

好,你拿架子不出动,朕亲自出动。

十二月初一戊子日,天子诏下,准定于本月初三暂幸西京洛阳。他向陕州王峻的行营派出了使臣:“传朕口谕,朕将在西京北上,取道泽州与王峻回合,共同击退晋州之寇!”

使臣星夜赶路,在第二天抵达陕州,向王峻宣示了官家的旨意。王峻领旨完毕,并不谢恩,却拉着使臣的手说道:“天使,你随我来。”

天使与王峻共入营帐,屏退旁人。王峻换了副严肃的表情:“有劳天使急速驰还,为我奏报陛下:臣之所以驻兵于此,并非胆怯畏战。晋州城坚池深,刘崇轻易是攻不破的;而河东大军初来,兵锋方锐,我军不宜与之力争。臣的意图是避其锋芒,待其气衰之后再一举击溃。……最重要的是,陛下即位未久,车驾怎能轻易发动?别忘了,在兖州还有一个蠢蠢欲动的慕容彦超呢!如今朝中深受陛下知遇的,不过是****、范质、郑仁诲他们几个而已。其他人都是墙头之草,临事必然采取观望之策。臣斗胆妄测:陛下的车驾一旦越过汜水,慕容彦超必定会率军入汴-到那个时候,则大事去矣!……”

听了王峻的话,起先神色中还含着不满的天使悚然而惊。他顾不上七百里奔波的劳累,只略进饮食,稍事休息,便打马急返京城。

禁中。滋德殿。冬日难得的清透阳光让这宏伟的殿宇显得比素日敞亮了几分。

天使带回的王峻口头奏报也让官家郭威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素来自命稳重,即便在改朝换代的危难关头也没有丢失那份深谋远虑,没想到一时大意,竟被一个小小的晋州乱了方寸!

也许,这里面还隐藏着对王峻无法完全放心的心思。

他在殿中走来走去,为自己几乎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而后怕不已。此时,他多么希望有个人来呵斥他,来责罚他啊。在他童年时就殁于战乱的父母也好,亲自抚养他们姐弟长大的姨母也好,以身家性命成全了他今日功业的发妻英娘也好……,他希望他们狠狠地训斥他,骂醒他,告诫他不要忘了自己所坐的这个位置是多么危险,就好比一只金盘顶在一根银针上,需要赔上多少谨小慎微,付出多少精思细量,才能稍稍打点妥当,不至于旦夕倾覆。

可是,有权利教训他的亲人们,早已全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最后,他用力地提起自己的耳朵,就像小时候犯了错被父亲、母亲和姨母提耳教训那样,他低声呵斥自己道:“你险些坏了我的大事!”

十二月初三,天子诏下,巡幸西京之事宜停。

十二月十五日,王峻大军北上。

十二月二十日,王师一过绛州,河东军就焚烧了营寨,狼狈而退。

十二月二十二日,王峻奏报,刘崇逃遁,王师进入晋州城。

而在王峻喜报抵京的前一天,已有另一条来自郓州高行周的奏报震惊了朝野:

慕容彦超据兖州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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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时光的洪流裹挟着人们的一切喜怒哀乐,无情地流向未知的宇宙荒野。

大周广顺元年,就在这样的仓促、混乱中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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