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121.商州司马 1
作者:严优      更新:2020-03-01 02:26      字数:3512

广顺三年二月十一日。东京。大内。滋德殿。

枢密使王峻因为将作监李琼的外任问题,与范质在御前争吵了起来。李琼也是官家郭威少壮时代的结义兄弟,建鼎后一直被王峻压制,官家几次想给他加官,都不得实行。此番官家想让李琼去知陕州的军州事,先叫了范质来问过,范质认为李琼累有军功,办事勤谨,完全可以胜任陕州知州。官家点头。因此,在今日的枢机会议上,范质便体会圣意,以自己建言的方式,提出了李琼的外放一事。

然而王峻不同意。

没有人知道王峻为什么老是跟李琼过不去,包括官家郭威,也不能理解。当年他们的感情原本不错。也许是因为王峻地位日高、凌驾朝臣之后,李琼自恃与官家有旧,并不像旁人那样依附、奉承于他,也许李琼在背后跟人开玩笑地提到过他微贱时的往事,也许李琼当面某句无心的话怠慢得罪了他……总而言之,王峻就像跟李琼有几辈子仇怨似的,凡是对李琼有利的事,他一概不答应。他似乎在拿李琼当一个活例子,好教同僚们知道,他王枢密是惹不得的,一旦得罪,就别想翻身。

以往范质并不愿意当面与王峻激烈冲突。范质毕竟是文士,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所以就懒得跟他辩,最多另求奏对,寻机将自己的主张当面再跟官家说一遍。可是今日范质知道自己不能退让,给李琼加官,这是官家的意思。而且,官家还有另一层意思:官家自己不想出面跟王峻撕破脸,这个脸皮,只好由范质来撕。

今日枢要会议,李榖也在场。李榖的臂伤并未彻底痊愈,可是尸位素餐不能心安,因此勉力来了,也是向官家表明自己的忠诚尽职之意。见王峻与范质争吵,李榖先是劝架,后来便站到范质一边,力劝王峻放宽度量,让李琼也有机会为朝廷在外藩效力。

官家郭威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吵了一会儿,见王峻仍旧不退让,便又向郑仁诲使了个眼色。

于是,局面演变成了三英战王峻的架势。

王峻越战越勇,怒气几乎要冲破滋德殿的藻井,直往九重苍穹而去。

官家眼见局面即将失控,只得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好了,诸卿不要争辩了。朕看李琼颇有才干,何妨就依范卿所奏,让他到陕州去试试?王枢密所担心的,不外乎是他能否适应西部大镇的复杂环境,这个么,到底要他上任之后才知端的。朕做主,就将李琼外放了。倘有不妥,还可以改任嘛。……王枢密,你看如何啊?”

王峻感到了莫大的委屈。全国方镇的调动安排是他的本职,三个宰臣却一齐跟他作对,连官家都帮着他们。他欲待反驳,可是官家的神色已经颇有些不耐烦,语调也变得不冷不热的,加上还有一帮宰臣帮腔……,他恐怕很难拧转官家的这个决定了。

他决定暂时退一步。先依他们的,待自己积聚好力量,再新账老账一齐算。

二月十三日。上午。晴朗,风微凉。大内。

一连多日的大太阳,让春天的活泼新意,逐渐显露了出来。

明日就是寒食节了。寒食节是一个除旧布新的节日,在纪念古早那个贤人介之推的含义之外,人们需要通过饮食的特殊仪式,来明确季节的更替,来安排日常生活方式的应时变化。经过千百年的变迁发展,寒食节与清明节逐渐合二为一。每到这一季节,人们心中思念、追怀与向往、希望交织,情绪就会变得尤其敏感而丰富。

官家郭威为纪念诸皇属而增建的小殿思存殿早已于年前竣工,咸阳县君彤云、清河县君仙草等早奉命将思存殿布置装饰得既庄严又华丽、既清静又温暖。得闲的时候,官家常常去思存殿里小坐。伴随着铜狻猊中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瑞脑之香,官家有时候淡淡品两盏茶,有时候慢慢看一卷书。

思存殿侧的一面墙上,挂着建鼎当日官家所怀揣的那幅圣穆皇后小像和画院待诏遵命绘制的一大幅诸《皇属游乐图》。在这幅臆想的游乐图中,官家郭威与他的亲人们在锦绣江山间尽情嬉戏,人人喜笑颜开。官家诸妻辈-从圣穆皇后以下,贵妃张氏、淑妃杨氏直至德妃董氏,官家诸子侄甥媳婿辈-从荣哥、君怜、鹂娘、鹭娘、抱一、青哥、意哥直至雁儿,从守愿、奉超、定哥直至重进全家,连同未满周岁即夭折的长女和次女,官家诸孙辈-从宜哥、喜哥到三哥、瑽儿,一个不落,全都画在了这青山绿水之中、繁花细柳之下。

皇属游乐图构图活泼,着色明快,冲淡了怀旧伤逝的色彩,为思存殿带来欢欣宁和的气息。官家郭威每次看着这幅画,脸上都会浮现出恬淡的微笑。

思存殿外的老玉兰树已经吐出了第一批新蕾,旁边的老槐树,槐吊子落了一地。官家从思存殿中走出来,看着内侍们拾掇槐树,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场景。

那时候,他与英娘成亲不过几年,荣哥儿成为他的儿子刚刚一年。他趁着寒食与清明之机回家休沐,发现荣哥儿又长高了,手脚也更有力量了。他决定开始教授荣哥儿武艺,其中一项是射箭之术。

他在家门外的一株槐树上,用细绳悬了一个铜钱。他教荣哥儿如何瞄准那个钱眼。

那也是一个春阳融融的上午,枝干皲裂的老槐树在料峭的春风中微微摇摆。槐树叶尚未抽芽,槐吊子落了满地。荣哥儿认真地擎着羽箭一支支射去,好几次,将槐吊子射落下来,噗地坠落到在地下那一片灰索索的枯吊子中。

忽然,他听到轻微的一声“叮”。他急忙转过头。

“爹爹,你看我!”荣哥儿满脸的兴奋,“我射到铜钱啦!”

“嘿!我儿子真有本事!”他由衷地夸赞道。荣哥儿的脸愈发兴奋得通红。

打小,荣哥儿最喜欢得到自己的肯定。

他的心毫无预兆地疼痛起来。他忽然迫不及待地想再次见到荣哥儿,想看到他那张英气蓬勃的脸因为做成了自己想做的事而熠熠发光,想听他再跟自己说:“爹爹,你看我!”……他的心被铺天盖地的思念所笼罩,幸福与温暖混合着苦涩与酸楚,让他心思荡漾,热泪盈眶。

他压抑了自己太久。这是他唯一的儿子了,他庆幸自己还拥有他。

无论如何,他要将荣哥儿召回自己身边。是时候了。

王景通轻轻走过来,禀告说王峻在滋德殿外,请求入对。

官家郭威叹了口气。这个王峻,不是刚刚下了早朝么。御前枢要会议通常是两三天一次,理论上今天可以开一次,不过,明天就是寒食节了,该给大家都放放假,所以他就下旨罢了今日的枢要会议。

不知道王峻单独请求入对,又有什么要啰嗦。

“宣。”官家说着,动身向滋德殿走去。

官家郭威步入滋德殿前殿的时候,王峻已经等在那里了。

“臣叩见陛下。”王峻行礼。

“起来吧。”官家郭威温言道,“秀峰,才退了早朝又来请求入对,有什么事吗?”

“有。”王峻起身,“臣有要事回禀陛下。”

“哦?说说看。”

“臣蒙陛下信任,无时无刻不想着替朝廷甄别、拔举人才,以备顺时大用,因此臣得了闲,便将朝中这些文武大臣铺排开来反复衡量。……综观群僚,尤其是诸相,臣发现其中蒙混苟且、尸位素餐的大有人在。”

“嗯?”

“比如说范质。范质位列中书侍郎,不学无术,不知人,乱用人。前日荐李琼出知陕州且不提了;再往前,赵上交以户部权知贡举就是他推荐的,结果闹出那么大一桩贪渎案子来……”

“让赵上交权知贡举,是朕的意思……”

王峻稍停,不以为意,又接上自己的思路:“……前左谏议大夫李知损出任两浙吊祭使也是范质荐用的,结果李知损沿路巧立名目,向藩郡索取无度,最终被人奏告而贬官……依臣看,范质见识有限,不适宜继续担任宰臣……

“又比如李榖。借口臂伤,多日不来上朝面君,不去坐堂办公,致使三司事务堆积如山。而且他不干正事吧,还想方设法沽名钓誉,前一阵子,居然唆使陈州吏民上奏为他请立祠堂,简直是荒唐至极!”

“陈州吏民的奏表,并不是李榖唆使的。而且李榖知道此事后,再三再四地推辞掉了,所以此事并没有真正实行啊。”

“哼,官家被李榖给骗了!他一面让人上表夸善,一面又假作谦逊,都是为了在陛下跟前卖弄德行,好教陛下以为他深孚民望,从而更加重用他!如此欺上瞒下之人,怎能再忝居相位,蒙蔽天听呢!”

官家郭威皱着眉头叹了口气:“秀峰,他们也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吧……”

“官家!臣作为枢密使,有责任为官家清除身边的奸佞、举荐更适宜的人才!”

“哦?”官家郭威停顿了一下,“……你想举荐谁啊?”

“端明殿学士颜衎,以前任职兵部侍郎,后来跟随官家出征兖海,平定了慕容之乱,并被官家钦命权知兖州军州事。臣以为,颜衎的资历、才干、胆识都在范质之上,由他出任中书侍郎,是最合适不过的。”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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