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 125. 尺牍存想 1
作者:严优      更新:2020-03-01 02:26      字数:3645

东京。大内。滋德殿。

官家郭威轻松坐在御阶下座椅中,正欣赏两枚国宝玉玺。冯道、郑仁诲等三四个近臣围坐在一旁相陪。

传国玉玺这个物事,最初起自秦始皇。当年他命丞相李斯以和氏璧制作而成,篆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几字,以后历朝历代颠沛传承,尊为国之至宝。尤其改朝换代的时期,凡欲登大位君临天下者,在登基前必然千方百计寻获此宝以为加持,否则就有符应未显、君位不定、神器未授的遗憾和隐忧。三国时代,东吴孙坚在洛阳皇宫建章殿侧的深井中打捞出传国玉玺私藏,为此得罪天下讨董诸侯,并与诸侯盟主袁绍撕破脸皮,最后也因这玉玺而亡。

后世史家之所以认定五代为正朔皇朝,而十国(或曰十一国)均为僭伪,除了因为五代的首都和领土所据的是中原故地外,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玉玺是在这条线上传承的。

然而到了后唐末帝时期,石敬瑭争位,许地称儿,引契丹兵直入洛阳。后唐末帝李从珂(清泰帝)知道大势已去,便怀揣国宝,举族与皇太后曹氏一起****于元武楼,传国玉玺从此消失。

石敬瑭建立后晋,让人重新制了一枚玉玺充作国宝。开运末年,契丹人直犯京师,后晋少帝石重贵无奈将这枚新的国宝献给契丹主耶律德光。耶律德光拿到玉玺后,发现它与典籍所载的秦始皇玉玺相差甚远,愤怒质疑,晋少帝又上表好一通解释,还拉来左右臣属作证,说明自己不敢欺骗“祖父皇帝”。于是,这枚新国宝便被契丹人带走,流落草原,入了异族之手。

取代后晋而起的后汉刘知远、刘承祐两帝,御宇时间都很短,都来不及别制国宝。

大周皇帝郭威接受汉禅,名义上是受“符宝”登基,实际上并没有传国玉玺,只有命册。郭威登基后发布的包括追封圣穆皇后在内的诸多重大封诰,也无法加盖国宝之印。因此,大周的国宝问题,目下已经是一个亟待解决的大问题了。

早前因有臣属提出,清泰帝自燔时,传国玉玺有可能并未烧化,尚在人间,郭威便也曾命人四处征索。自然没有任何结果。皇帝郭威心知秦皇御玺不毁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便也不再执着于此,诏命中书令冯道亲书宝文两则,一曰“皇帝承天受命之宝”,一曰“皇帝神宝”,并监制完工。

今日,冯道呈上了新制的国宝,皇帝郭威便拉了几个近臣一起观赏。

新国宝一枚以和田玉雕成,螭虎纽,一枚以蓝田玉雕成,蟠龙纽。玺身四寸见方,温润透糯,篆文格峻锋敏。官家摩挲良久,甚惬心意,又递给群臣传观。群臣赏罢,也是一片颂赞之声。官家大悦,命内侍备好朱泥与御笺,自己饱压丹脂,亲自在御笺上启动了新国宝的首次正用。

皇帝承天受命之宝。皇帝神宝。两个鲜红的大印稳稳烙印在两张空白的白麻御笺上。其时,白麻纸是用以书写重大诏命的专用纸张。

殿中群臣再次惊呼赞叹。官家郭威笑逐颜开,命内侍呈上茶水与细点。君臣再相叙些朝内朝外闲杂琐事,尽欢而散。

只有郑仁诲,被官家的一个眼神留了下来。

“陛下?”待众人走散,郑仁诲忙近前揖礼询问。

“日新啊,”官家郭威含笑开口道,日新是郑仁诲的字,“这大宝盖上了,又是启用的第一道印,咱们总得拿它颁布点什么吧?”

“陛下说得极是。”郑仁诲忙笑道,“这是国宝,可不是说盖就盖的。-陛下要下什么诏?臣不才,愿斗胆替陛下拟文。”

“呵,不必你来拟文,朕亲自写。”郭威说着,走到桌案前,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朕要你即刻去宫城左近寻一处大宅院,从新修整装饰,以备大用……”

郑仁诲目光一闪,肃然应诺:“臣遵旨!”

官家郭威提笔,迅速在盖有“皇帝神宝”的那张御笺上写下两行字。写罢,自己看着诏书笑了起来:“只是寻一所宅院,却动用了朕的第一个宝印。你说,朕是不是过于小题大做了?”

郑仁诲心下雪亮,含笑道:“那要看这宅院是为谁而寻的。倘若是为值得的人,那就不仅不小题大做,反而恰如其分了。”

郭威瞥他一眼,颔首道:“聪明。”

他将写好的诏书递给郑仁诲,又指着剩下那张加盖了“皇帝承天受命之宝”的空白御笺笑道:“这张也得让他们收起来,朕将来也有大用……”

澶州。军治后苑。夜。

君怜与君贵在灯下相伴闲话。君贵逐一擦拭着“惊风”、“斫雪”与“侵霜”三把宝剑;君怜则亲手替观音绣件新的小肚兜,以备今夏穿用。

自从王峻被扳倒后,君贵的心情就好了很多。虽然十几天过去了,京师那边并没有更多的动静,但君贵却并不着急。该知道的,他都已经知道了。现下他所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君怜这次妊娠,仍旧有些害喜,但因为有了上次孕育观音的经验,知道该选用什么,该避开什么,该当心什么,所以情形比上次有了些改观。比如此时,她蹙眉犯恶心,君贵便立刻叫人给她端了盏酸梅汤来,喝一口压压。

君怜喝罢酸梅汤,君贵关切问道:“怎么样?好些了么?”君怜点头,微笑道:“果然还是朱雀调制的汤水更可口些。”君贵道:“你们多年姐妹,她自然熟知你的口味。”君怜道:“也不尽然。唐妈妈比朱雀跟我在一起的年头更长,她调制的汤水就没有朱雀的适口。依我看,还是朱雀本身有种奇特的本事。”

“哦?什么本事?”“我也说不上来,我只是觉着,她就像是我的福星一般。你看,她出门去了一个月,我的身子就有各种不适;待她一回来,我头也不晕了,肠胃也不怎么难受了……还有,上次她说头胎会生闺女,说得多准啊。她似乎知道好多事情……”

君贵点头笑道:“那倒是,上次我只当她是玩笑,没想到竟然真的算对了。-这次你没再让她算算?”“还没来得及呢。”

君怜因又笑道:“哥哥,我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好啊,什么事?”“我想让朱雀做咱们孩儿们的义母,你看可好?”

“义母?”君贵一愣,“可是……朱雀还没出阁呢。”

“那打什么紧?她要是一辈子不出阁呢?有晚辈总归不是坏事。何况她慧心别具、法眼独张,用来保佑保佑咱们孩儿,也是美事一桩。”君怜笑道。

“好吧,你若是觉得可以,就可以呗。不过……朱雀自己会答应么?”“唔……哥哥去跟她说,她想必就答应了。”“什么?我去说?”“对啊。”“她一向不爱搭理我,我才不去碰这软钉子呢。”“碰钉子也得由你去说啊。你是家主,又是孩儿们的爹,你求她做孩儿们的义母,她不好意思拒绝的。”

“未必吧?你家朱雀是什么人哪,何尝把我这所谓的家主放在眼里过?”君贵不免自嘲道,“她若是偏要拒绝我呢?”

“你就诚心诚意再求她,她总不好意思拒绝你两次嘛。”君怜仍旧笑嘻嘻的。

君贵奇道:“为什么非要我去求她?她不愿意做就算了,何必勉强?何况,要求,也是你去求更合适。她就算拒绝你,你们是金兰姐妹,总不至于伤了颜面。”君怜笑道:“原来哥哥自己的颜面,比孩儿们的福佑来得更要紧些……”君贵不服道:“这是什么话?你知道我自来不爱求人,何况是去求你的姐妹……”

君怜微微叹了口气:“你们两个……真是让人头疼。哥哥,我且问你,倘若我想让朱雀永远住在咱们家里,你会不乐意么?”君贵不假思索道:“不会啊,一切随你的意思。”君怜点头:“这就是了。哥哥,朱雀的脾性,你也知道,现下她大概觉得自己在咱们家不受待见,所以,想走呢……”

君贵惊讶道:“这是从何说起?我……我没有说过什么吧?”君怜含笑不语,只是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君贵愈发百口莫辩:“……她跟你说的?说我不待见她?……苍天有眼,我几时正经跟她说过什么话啊……君怜,她素日怎么欺负我、怎么甩脸子给我瞧,你都看到的啊……”

君怜噗嗤一声笑出来:“知道知道,朱雀就是那样的,哥哥受委屈了。可是,她面上冷,心里软,脸皮尤其薄。现下她认定咱们不待见她了,你说这可怎么办呢?”

“……所以,你就要我去请她给孩儿们做义母?”

“对啊。”君怜恢复了谈正事的表情,“我想让她感到自己是这个家真正的一员;我要在这个家中,再多给她一重身份。……哥哥,你仔细想想,这事儿究竟咱俩谁出面去说,会比较好呢?”

君贵略一沉吟,点点头:“明白了。”见君怜一脸紧绷,不禁笑道:“行了,快别一脸官司了,松松心吧。既然夫人有命,在下敢不鞍前马后,舍了脸皮去为夫人办么?”君怜得他爽快应诺,心下大慰,便也笑道:“那么就有劳太傅大皇子屈尊俯就了,异日事成,君怜另当拜谢。”君贵含笑道:“拜就不必了,谢点别的吧。”

翌日。日昳光阴。治所后苑。

君怜与朱雀在蔷薇花树下赶围棋。君贵从衙署归来,径入院中来看她们。

君怜含笑道:“哥哥今日回家这么早?”君贵点头:“今日前头没什么事。”说罢,悄悄向君怜使个眼色。君怜会意,起身道:“正好我要回屋一趟,哥哥来替我下几手,好不好?”说罢,也不待他们回答,径向内室而去。

这里朱雀便也掷棋站起身来:“我也回屋去。”

“呃……榷娘子请留步。”君贵忙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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