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担保人
“徐阁老走了么？”李文博拉开房门问道。
“可不是么，李大人，这次你可把徐阁老得罪狠了，徐阁老是什么人呀？那可是当朝大学士，内阁次辅，什么时候吃过闭门羹啊？你可倒好，直接把徐阁老给气走了，你说你，这官还想不想当了？”驿丞埋怨似的说道。
李文博轻笑了一下，说道：“多谢驿丞提醒，李某感激不尽。”
“李大人，你说你既然叫徐阁老恩师，你怎么却连他的面都不见呢？这天下有你这么做学生的么？李大人你也别怪小老儿多嘴，就是在皇上面前，徐阁老也不会受这样的委屈，你说是吧？”驿丞絮絮叨叨地说道。
李文博轻笑了一下，转头对阿虎说道：“阿虎，去取十两银子，包给驿丞大哥，算是给驿丞大哥压惊了。”
阿虎点了点头，转身进门，很快就包了一个红包走了出来，将红包塞进了驿丞手里。驿丞脸上顿时喜笑颜开，一边不客气地将银子收了起来，嘴上却说着：“这怎么好意思呢，李大人你太客气了。”
“应该的，驿丞大哥今天担惊受怕了一整天，这点心意，便算是李某给驿丞大哥赔礼压惊了。”李文博轻笑着说道。
“李大人客气了，客气了。”驿丞笑眯眯地说道。
“对了，驿丞大哥，等下若是还有官员来找李某，还请驿丞大哥一律替李某回绝了。”
驿丞楞了一下，旋即笑着说道：“李大人放心，小老儿明白。李大人连徐阁老的面子都不给，何况是别的人了？放心吧李大人，小老儿一定全替您挡了。”
“那就多谢驿丞大哥了。”李文博笑着拱手说道。
驿丞平白得了十两银子的红包，高兴的离开了，李文博在驿馆都待了一个多月了，也没见着有几个当官的来拜见他呀？今天来的这位徐阁老，还是第一个，还被李大人自己给气跑了，怎么可能还会有人来见他？呃，之前跟宫里的公公一起来的太医令不算.
可让驿丞大跌眼镜的是，这还没到中午呢，就接连有两三家内阁阁臣家的仆人，拿了名帖，前来邀请李文博过府，驿丞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了，看阿虎的眼神都变了。李文博称病闭门不出，驿丞能见到的也就阿虎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更多的高官家的仆人拿了名帖，想要邀请李文博过府，驿丞这才发现，李文博给他的那十两银子的红包，还真不好拿！要招待那么多高官家里的仆人，还有回绝了他们的邀请，这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得到的？
若不是驿丞已经在驿馆待了大半辈子，见到的人情世故多了去了，已经快修炼成人精了，他还真不一定应付得过来。
到了晚上快到亥时的时候，驿丞早就疲于应付了，也无心再接待客人，早早的就让驿馆的驿卒关上了大门，谢绝接待客人了。可没想到大门刚关上没多久，门外就又传来了拍门声。
“谁啊？”驿丞有些恼火地问道。
门外的人却并没有回答，而是继续拍门。
“别拍了，已经听见了，你就别催了行不？”驿丞抱怨似的说到，取下了一张门板，露出了一道缝子。透过缝子往外一瞧，驿丞不由得楞了一下，那门外站着的，竟然是上午的时候驿丞刚见过的，徐阁老身边站着的那个老仆！
驿丞楞了一下，旋即拱手说道：“老哥，李大人说了，他身子不适，又身陷是非之中，是不会见任何官员的。”
徐老六笑着朝驿丞微微拱手说道：“李大人不见官员，总不会连故旧也一起不见了吧？更何况，老朽也不是官员。”说着，停顿了一下，徐老六又说道：“还请驿丞大人转告一声，故人徐六，前来拜会李大人。”
驿丞楞了一下，定定地瞧着徐老六好一会儿，才迟疑着说道：“老哥稍候，等小老儿去禀报一声。可是老哥，李大人见与不见，都在他一念之间，这我可做不了主啊。”
徐老六掏出几块碎银子，塞进驿丞手里，笑着说道：“驿丞大人替老朽禀报一声即可，无论李大人见与不见，老朽都感激不尽。”
“那好吧，你先在这等会儿。”驿丞微微颔首说道，旋即又转头叫道：“小三子，把门打开，请徐老哥进屋里来坐。”
说着，驿丞便转身往后院走去。来到后院，驿丞远远的便看见李文博屋里的灯竟然还亮着，不由得又楞了一下，走到他房门边，却又看见阿虎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口。这都一整天了，他也不嫌累么？
驿丞一边想着一边走到门口，朝阿虎微微拱手说道：“阿虎兄弟，还没歇着呐？”
“驿丞大人不也还没歇着么？”阿虎瞧了驿丞一眼说道。
驿丞尴尬地笑了一下，说道：“本来已经歇下了，可为着李大人这事儿，小老儿不又被叫起来了么？”停顿了一下，驿丞又提高声音说道：“李大人，外面有一位老者，自称徐六，说是大人的故旧，大人见是不见？”
驿丞的话还没说完，李文博已经拉开房门，面露喜色地冲了出来，一把拉住驿丞，惊喜地说道：“徐先生来了？他在哪？快，快带我去见他！”
驿丞楞了一下，这才说道：“就，就在馆外。”
“快，快带我去见他！”李文博惊喜地拉着驿丞便往外小跑着冲了出去。
直到冲出后院，驿丞都还没回过神来，这李大人也真是奇怪，朝廷阁臣，各部主事郎中的请帖，堆得跟小山似的，也没见他这么惊喜过，怎么一个小小的仆人，就让他这般癫狂呢？
李文博几步冲到驿馆前堂，正好看见刚刚被驿卒请进屋里的徐六，急忙几步走到徐六身边，长身一揖说道：“徐老，许久不见，今日再见，徐老身健如故，李某深感欣慰！”
徐六毕竟只是徐光启的仆人，而且李文博又是徐光启的弟子，认了徐光启为座师，还是朝廷上年轻有为的官员，若不出意外，国家债券定下之后，李文博肯定还会受到进一步的重用。无论从哪一方面说，徐六都绝对不敢接受李文博的敬礼的。
因此，在李文博刚刚躬身的同时，徐六已经闪到一旁，躬身行礼说道：“东翁，当日苏州一别，今日再见东翁，徐六亦是不胜唏嘘，感慨万千啊。”
“公子，徐老，驿丞大人忙了一整天了，你们也让他们休息一下，就别在这里叙旧了，有什么话，回房里再慢慢细说也不迟啊。”阿虎在一旁躬身说道。
“阿虎所言极是，徐老，你里边请。”李文博点头说道，朝徐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东翁，您先请。”徐六躬身说道。
“驿丞大哥，麻烦你切两斤熟牛肉，再弄上一只大肥鹅，一瓶好酒，送到我房里来，今晚我要与徐老秉烛夜谈。”李文博又转头对驿丞说道。
阿虎上前，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塞进了驿丞手中。
“好嘞，李大人，你稍等，老朽马上去给您准备。”驿丞面带喜色地说道。
李文博微微颔首，一把扯住徐六，便往后院走去。
“东翁，要见你一面，还真是难如登天啊！”一边走，徐六一边开玩笑似的说道。
“徐老说笑了，李文博挡的是官员，徐老是故旧，李某不见谁，也绝对不会不见徐老的。徐老若肯留下来帮我，我李文博必定虚位以待。那时，李某便能天天聆听徐老教诲，李某才是求之不得呢！”
“东翁说笑了，东翁麾下人才济济，徐六只是一介老仆，如何担当得起？”
“徐老有幸，能够天天跟随恩师身边，聆听恩师教诲，耳濡目染之下，当世英杰亦不一定能够及得上徐老，徐老又何必自谦呢？”
说话间，两人便已经进了李文博的房间，坐下后没多久，驿丞便带着一个驿卒，端着几盘凉菜，一瓶酒水，走了进来。
将酒水放在桌上之后，驿丞又躬身问道：“李大人，您看还需要点什么吗？”
李文博扫了一眼桌上的酒菜，又抬头对驿丞说道：“就这些吧。驿丞老哥，你也累了一整天了，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就先下去休息吧。还有什么需要，我让阿虎自己到后厨去弄，明天一早再给你结账。”
“李大人说笑了。”驿丞急忙笑着说道，又指了一下身边的驿卒说道：“这是驿馆的驿卒，小名小三儿，我让他在前堂候着，大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叫他，您看可好。”
李文博微微颔首，挥了挥手说道：“行，你们先下去吧。”
驿丞和小三儿鞠躬行礼之后，退了出去，李文博又朝阿虎微微抬头示意，阿虎轻轻的点了点头，躬身退出了房间，反手将房门带上了。
“徐老，一别经年，今日再见，恍若隔世啊。”李文博一边给徐六倒酒一边说道。
“东翁，我自己来就行。”徐六急忙站起来想要接过酒杯，李文博却不松手，给他满上之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才坐了下来。
“东翁真是好兴致啊，朝堂之上已然乱成一团，东翁这里，倒成了暴风雨的最中心，平静如常啦！”徐六跟李文博喝了一杯酒后，便直奔主题而去。
“徐老说笑了，身处暴风雨的最中心，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啊，一个不慎，可就是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呢！”李文博轻笑着说道。
“即便如此，这暴风雨也是东翁自己惹出来的，怎么现在，却想要置身事外了呢？”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李某本就身处是非之地，今日进京，是祸是福，尚未可知。李某倒是想置身事外呢，但是徐老你觉得可能吗？”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连徐阁老也避而不见呢？”
“李某是为了避嫌。”李文博瞧了徐六一眼，直言不讳地说道：“主意是李某提的，决断权在朝堂中枢，用与不用，全在皇上一念之间。更何况，这法子也只是饮鸩止渴，寅吃卯粮，最终的结局如何，李某也无法预料，故而李某不敢让恩师与此有所牵扯。”
徐六听了李文博的话，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旋即又说道：“可是徐阁老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对朝廷对圣上皆是忠心一片，又是内阁次辅，你想让阁老置身事外，也绝无可能！”
听了徐六的话，李文博不由得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徐六的话，他又何尝不知？只是牵扯进了此事之中，将来若能够坚持到底还行，若是朝令夕改，所有牵扯进这件事的人，包括李文博自己，恐怕都没有好下场！
徐六见李文博叹息，微微楞了一下，旋即又说道：“此事朝堂之上，已经争论一个多月了，无论如何，总得有个结果。阁老瞧圣上的意思，是一定要坚持推行了，可阁老心中还是有些疑虑，若是此例一开，将来圣上一旦觉得国库入不敷出，便加以发行国债，这却如何是好？”
李文博瞧了徐六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徐六的问题，而是说道：“徐老，恩师精于几何，徐老耳濡目染，想必也知道，什么样的结构的最稳定的吧？”
徐老楞了一下，他毕竟有些年迈了，思维没有李文博那么跳跃。想了一下之后，才说道：“结构最稳定的，当是三角形。可是，这跟朝堂之上争论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徐老所言没错，世间最稳定的结构，当是三角形了。”李文博微微点头说道，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民间借钱，都得有一个保人，更何况是朝廷了。”
徐六楞了一下，皱眉瞧着李文博说道：“东翁，你的意思是，朝廷也得去找个保人？可朝廷上哪去找一个能够为朝廷借钱做担保的人啊？”
“没有这个担保人，我们就只能创造一个能够让人信服的担保人，这个人必须要有足够的银钱，可以在朝廷偿还不了国债的情况下，替朝廷偿还国债！”李文博语气坚定地说道。
徐六一听，不由得愣住了，富可敌国，只不过是书上的一句成语，难道李文博竟然想把这个成语变成现实？可问题是，即便真有富可敌国之人，又有谁愿意赔上身家性命，来为朝廷做这个担保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