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二章 争辩
作者:瑞格尔      更新:2020-03-01 08:01      字数:4205

第四百四十二章争辩

两个时辰后,徐六准时的叫醒了徐光启。虽然徐光启还是感觉十分疲惫,但他依然强打起精神,让徐六打来一盆凉水,洗了一下脸之后,便又拿起之前写的那份奏章,看了起来。

徐六又去厨房给徐光启弄了些吃的直接送进了徐光启的书房,徐光启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着奏章。

吃了几小口,徐光启就停了下来,让徐六将饭食撤了出去,他又提起毛笔,将奏章重新誊写了一遍。誊写好之后,徐光启又提笔撰写了一封乞求告老还乡的奏章。写完之后,又检查修改了一遍,再誊写了一遍,最后将两份奏章放在了一起。

第二天,徐光启又收到了李文博派阿虎送来的一封信,看了信之后,徐光启沉默了许久,然后又走到书桌边,将之前写的奏章重新进行了大幅度的修改,最后才和告老还乡的奏章放在了一起。

又过了两日,又是大朝的日子。徐光启将两份奏章揣在一起,便去上朝。在大朝会的时候,徐光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乞求告老还乡的奏章递了上去。

朱由检怎么也没有想到,徐光启竟然会在这个时候,乞求告老还乡,气恼之下,将奏章直接从龙座上扔了下来,冷声喝道:“不许!”说完之后,可能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太过于严厉了,朱由检稍微放平缓了一些语气,说道:“徐阁老乃是三朝元老,国之重臣,如今朝堂正是佣人之时,阁老忍心在这个时候弃朕于不顾吗?”

徐光启从地上捡起奏章,跪在地上,将奏章双手托着举过头顶,继续说道:“皇上,老臣年事已高,精力衰减,已经不能再继续为皇上分忧,还请皇上成全,准许老臣高老归乡,埋尸桑梓。”

“朕说了,不许!”朱由检声音又提高了一些。

“还请陛下成全!”徐光启再次恳请道。

“你!~”朱由检瞪大眼睛瞧着徐光启,过了几秒钟,才又大声说道:“退朝!内阁诸臣、户部朝官御书房议事!”说着,朱由检便气冲冲的甩袖而去。

“老徐,你这又是何苦呢?”内阁首辅成基命走到徐光启身边,低声说道,“你若是走了,这朝中的局面岂不是要越发的糜烂了么?你难道就想看到那群空谈误国的家伙盘踞朝野,误国误民么?”

成基命话里话外的意思,徐光启自然也是知道的,虽然他也是出身江南,但却从来不屑于与那些人为伍,而且那些人因为他信了天主教,也从来没有将他视为同党的意思!

想到这些,徐光启不由得又苦笑了一下,将乞求告老的奏章揣进衣袖里,然后便快步追上成基命,一起向御书房走去。

进了御书房,朱由检的气还没消,冷冷地扫了徐光启一眼,然后又说道:“今日召列位臣工来,只有一件事,有关发行国家债券的事,这事也议了这么久了,内阁和户部诸臣的意思,朕也都明白,朕现在只想问一句,此事是否可以施行,是或者否,诸卿需替朕拿个主意!”

“皇上,老臣有本启奏。”徐光启上前一步说道。

“徐卿若是还想说告老还乡的话,就免开尊口吧,朕不会答应的。”朱由检摆了摆手说道。

“皇上明察,臣所奏之事,乃是与朝廷发行国家债券有关。”徐光启躬身说道。

“即是如此,徐卿便说来听听。”朱由检微微楞了一下,旋即说道。

“是,皇上。”徐光启应道,然后说道:“老臣旧时在乡下耕读,曾有灾荒之年,收成不佳,便去了隔壁族侄家借些钱粮,以度灾年。虽说借给老臣钱粮的,乃是老臣同族同宗的侄子,但他依然请了里正做保,签下借贷协议,三方共同按下掌印之后,族侄才肯将钱粮给予老臣。”

御书房众人听徐光启说什么借钱借粮之事,先是有些奇怪,但随即却明白过来,徐光启这是借着自己借钱粮的旧事,在说发行国债的事情呢。

徐光启说到这里,却突然停了下来,朝朱由检拱手行礼说道:“皇上以为,臣之族侄此举,是否妥当?”

朱由检微微皱了皱眉,旋即说道:“既然是爱卿之亲族,借些钱粮以度灾年,有何不可?又何须大费周章,让里正出面作保呢?卿之族侄,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些。”

“皇上所言甚是,其实老臣之族侄为人忠厚,又勤劳踏实,操持庄稼,买东卖西,都是一把好手,因此才会赚下许多家财。而在臣之前,村里还有一无赖,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一没钱就找老臣之侄子借贷,时日一长,村里的无赖子已经欠下老臣侄子数十万两之巨,便是十辈子也不一定能够偿还的清。

老臣侄子家,也因此而难以为继,日子也开始过得苦不堪言。老臣再找他借贷,他看在老臣是族亲的份上,虽然借给了老臣,但也不得不预防老臣变得跟那个无赖子一样,因此才会请来里正做中人,一旦老臣偿还不起,里正便会督促老臣以家中田产作为抵押,偿还对方。”

听了徐光启的话,朱由检不由得楞在了当场,听到这些话,他哪还不明白,徐光启说的这些话,指的可不就是发行国家债券这件事么?

楞了一下,朱由检这才又说道:“爱卿所言,发人深省,朕已明了。只是不知爱卿以为,国家债券,当以何物为抵押呢?”既然徐光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朱由检索性就挑开了说。

“老臣惶恐,请陛下恕臣不敬之罪,老臣才敢继续说。”徐光启跪下磕头说道。

“爱卿请起,言者无罪,朕恕你无罪,你便直说吧。”

“多谢陛下。”徐光启磕头之后,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说道:“老臣听闻,东海之外,还有大洋,大洋之上,岛屿星罗密布,老臣以为,陛下可下旨,允许购买国家债券之商贾,在大洋之上拓殖,发现无人之岛,可暂时据而有之,以做抵押。”

听了徐光启的话,朱由检不由得楞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内阁中的一员,钱象坤已经站出来大声指责道:“徐阁老此言谬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岂能将土地岛屿,授予他人?”

“非是授予他人,而是质押!”徐光启大声说道,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话是没错,可老臣敢问陛下,陛下之臣民,可有一人一卒踏上这些岛屿?既无陛下之臣民,又如何敢说,这些土地乃是陛下之土地?”

李文博虽然没有明着提出要用什么做抵押,但在徐六走后的第二天,他还是差阿虎给徐光启送了一封信,信里就说了这些孤悬海外的无人岛屿。

要用大明现有的国土内的任何东西做抵押,朱由检肯定都会肉痛不已,只有用这些海外的无人岛屿做抵押,朱由检才可能不会心疼。徐光启看见李文博信里提的这些岛屿,稍微一想,就已经明白了李文博的意思,而且他也很赞同这一点。

西方那些传教士,为了散播上帝的福音,能够不远万里来到东方,所过之处,占据岛屿无数,西方人都能占岛,大明人为何不能占?这是李文博信里的原话,徐光启看了,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

“既是无人之岛,要之又有何用?”钱象坤大声反驳道。

“陛下。”徐光启并不跟钱象坤说话,而是朝朱由检躬身拱手说道:“陛下,老臣听闻,上古之王,地不过百里,人不过万,三代之时,天子方据河洛之地,暴秦混一宇内,两汉方有西域,唐宋之时,岭南仍为流放之地。然则现在,番禹已然天南第一大城,人丁兴旺,货殖繁荣!”

说到这里,徐光启停顿了一下,又大声说道:“老臣听闻,守成之君,亦是不思进取之君。既然我先民能从河洛之间,兴旺至此,将江南变为鱼米之乡,将岭南亦变为繁荣兴旺之城。老臣愚昧,当世之民,为何就不能将偏僻无人之岛,变为兴旺繁华之乐土!”

守成之君,亦是不思进取之君!这是李文博说过的,当时朱由检听了,就十分的震怒,后来才有了苏松商会局,朱由检也是因此而下定决心,要发奋图强,不做守成之君。没想到现在他又听到了这句话。

停顿了一下,徐光启又说道:“更何况,那些无人之岛,我大明不占,旁人也一样会占了去。老臣听闻,佛郎机乃是泰西之弹丸小国,如今却连南海外的大岛也占了去了,前些年更是企图占据我闽海外之大岛,若非我朝廷水师英勇善战,大岛已属佛郎机所有矣!”

“泰西蛮夷,不通礼仪,只会恃强凌弱,巧取豪夺,我泱泱中华,礼仪之邦,岂可做此蛮夷之举?”钱象坤大声狡辩道。

“开疆拓土为我大明子民获取更多的土地和财富,有何不可?且,我大明将荒无人烟,不通礼仪之地,教化为文明礼仪之邦,又有何不可?”徐光启大声反驳道,

“你!~”钱象坤还想再说些什么,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朱由检打断了,“好了,钱爱卿不用再说了。”

说着,朱由检又对徐光启说道:“徐爱卿之意,朕已明了。只是朕还有一些疑惑,以海外无人之岛,甚至连坤舆图上都没标注出来的小岛,真的就能作为抵押,从民间筹集到国债所需之钱么?”

“陛下之困惑,老臣也曾想过。荒僻无人之岛,自然没多大用处,但天下流离失所之民众多,若陛下下旨,准许商人招募流民,进行海外拓殖,假以时日,无人之岛也定会变成鱼米之乡!”徐光启躬身说道。

停顿了一下,徐光启又说道:“而且陛下还可下旨,宣谕诸国,海外无主之地,皆为大明所有,他国不得侵占。此为其一,其二,陛下便可将海外大明所属无人之岛,作为抵押,筹措国债,若朝廷无力偿还债务,便以岛屿抵债。如此,也可安购买国债的商贾之心。”

“其三,无人之岛只是暂时抵押给购买国债之商贾,商贾在抵押期间,对岛屿拥有使用权,但岛屿的所有权,依然在官府,在朝廷。一旦国家偿还债务之后,岛屿应当立即归还国家。如此,朝廷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拓殖万里之遥,扬威海外!”

徐光启的声音激荡在御书房,朱由检听了也不由得热血沸腾,击节叫好道:“好,朕意已决,便如爱卿所奏!”

“多谢皇上!”徐光启躬身说道,停顿了一下,却又说道:“启奏陛下,此乃老臣所奏之第一件事。”

“爱卿还有何事,一并奏来!”

“多谢陛下。老臣所奏之第二件事,第三件事,也与国债发行有关,老臣都已经写在奏章之中,还请陛下过目。”徐光启躬身说道,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两份奏章,双手捧着递了上去。

一旁的王承恩急忙上前,将奏章接了过来,放到了朱由检的御案之上。

朱由检拿起一份奏章,打开一看,却是徐光启的乞求告老还乡的奏章,不由得脸色一变,将折子扔到了一旁,说道:“爱卿此份奏章,朕绝不会准的。”

“还请皇上看过另一份奏章再说。”徐光启躬身说道。

朱由检楞了一下,便又拿起了另外一份奏章,这一份奏章,可比乞求告老还乡的奏章要厚实得多,密密麻麻的,至少有一两万字。朱由检先大致浏览了一遍,然后才细细的看了起来。随着他不停地看下去,他脸上的表情也是变了又变。

御书房中其他阁臣见状,不由得脸上都露出了一丝疑惑的神色。但既然皇帝都没说话,他们也就只能在一旁静静地恭候着,随着朱由检脸上的脸色越发的冰冷,他们渐渐的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