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大门并非是紧锁的，君河径直走了进去，他才发现苏家里的一切跟他所见皆有许多的不同，一切布置都还很新的，原来这是多年以前的样子，君河走进了正堂，房内站着个高壮的中年人，那就是苏伯父十几年前的样子。他的身边还有几人，苏伯母、两个女孩和一个男子。这三人和君河皆没有过见面，可是他们几人的眉宇间所透露的相貌显示出了这就是当初丫鬟所说的苏少爷、大二小姐了。而另一边坐着的，是一个美丽雍容的女子，君河也是没有见过。
君河来到这里，可是景象却依旧没有活动，他只得继续的向着屋子更里处前进。穿过大堂，君河向着依棠的那件房子走去，当他到了院子中央的时候，身旁的影像终于又一次活动了。院中只有两个总角小儿在玩耍，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这就是韩圭和依棠！
“那妳该告诉我，妳叫什么名字了！”韩圭的脸上带着天真无邪的笑。
“我叫……依棠！苏依棠！海棠花的棠！”
“很好听的名字！我就叫妳依棠好吗！”
“好啊！可是我该叫你什么呢？”
“叫我的字就好了，我叫伯长！”
君河面前的两个孩子就像是院中绿柳新吐出的新芽，虽然稚嫩却蕴藏了整个春生的气息。
面前的景象再一次飞速流转，在次次红烛锣鼓的交替中苏家迎送了一个个孩子。依棠在这些看似欢乐片段中长大，但是她的身影却越发显得孤单。所幸韩圭还在依棠的身边。直到君河眼前这个片段。
已是幼学之年的韩圭突然来访，还有他身边多出的一人——韩皋。韩皋和苏伯父寒暄的空挡，两个孩子又一次在后院见面了。这一次韩圭的脸上没有笑意，他是的坚强的男孩但是脸上的神色还是出卖了他的心。
“依棠……我，我要搬走了。二叔来接我和娘回去了。回到爷爷那里去……”
“伯长……你也要走了吗……”依棠的脸上挂着泪水和能够看出的伤心。
“妳……妳别哭！依棠我、我以后还会回来看妳的！我要去的是天华城，这样咱们约好了！以后我会带你去哪里玩，咱们拉钩！好不好！”虽然韩圭此时还年幼，但是他的话语中也充满了一股安慰与勉强的意味，可是依棠却将眼泪一抹，伸出了她的小指和韩圭紧紧地扣在一起。“我们……我们说好了哦！”两个孩子的分别姿态反而让君河暗暗感叹。
面前的景象又一次飞速的变化，君河终于明白依棠的回忆与梦境并非像阿言那样深刻而精短。所以君河面前的景象总是飞速的在变化。可是虽然快速他也看的出来，所有的景色几乎都是以半黑白色调在变化，阿言开始的时候收到的来自姐姐们和韩圭的书信时是满面笑容的，可是随着景象的变化这个笑容的次数却也越来越少……
在这时候君河突然摸上了自己的心头，那时来自心底的熟悉之感……恍然间君河明白了，为何依棠这样看重约定！为何依棠会在天华城的后山花园中问向自己！原来一切皆是如此！
突然，君河的身边的景色一下又恢复如初。在他的面前站都是他已经熟悉的人，但是却还有一个人，她一身寻仙求道者的服饰，如雪的白发，可是却有着岁月眷顾的容颜。这是谁？君河并不知道，但是却能猜个大概，因为她的身边站着一个君河十分熟悉的人，依棠的师父，白幼安。那么这个女人就一定是依棠口中的玄珠婆婆！也就是瀛莱阁的玄珠真人！
“苏先生，既然如此，我们就将令爱带回瀛莱阁了！师父她已经旧不收徒了，如此令爱就算是我的弟子了！”收拾整齐的依棠站在了白幼安的身边。可是她的脸上挂着两行的泪花。
苏夫人这是抱住了正在流泪的依棠，却两眼暗泣。“棠儿别哭了！又不是永远见不到爹娘了！娘相信我们的棠儿已经长大了，就是在外面跟着师父也可以生活了，对吗？”
令君河惊讶的是，依棠竟然也忍着泪水点了头。玄珠真人来到依棠的身边，蹲下身抱住了依棠，她轻轻安抚着依棠：“棠儿不哭了！好吗！别怕！你听婆婆说，到了瀛莱阁等妳长大了，随时都可以回来看爹娘哦，婆婆会教你许多法术，到时候你表演给爹娘看好吗！”
“呜……哪里会只有我一个吗……”
“不会！棠儿瀛莱阁有许多和妳一般的孩子，妳在哪里不会孤单的！”在玄珠婆婆的怀里，依棠渐渐止住了哭啼。君河发现，这一刻的场景又变得凝固。面前的景象又要发生变化了！
“够了！够了！我都已经知道了！我想……既然是梦，就该结束了！”君河突然咆哮的说道！仿佛在对着什么人抗争着！他突然向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每当君河跑开一步，他身后的景象就像水花般破碎，进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君河的目的地其实很明确！韶华江！当他奔到韶华江的江水边时，君河说道：“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一切的答案就在这不是流淌江水的韶华江中。这个问题并不难，而无人能来的原因是因为这轮回往复的回忆与梦境！因为他们的都迷失在了转阴阳的灯火旧影之中！”话毕，君河身边的幻影在快速的颤抖！恍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破碎了！
“扑通！”君河一又一次跳入了韶华江中。
又一次君河又坠入了如星海般的世界。而这一次他一直向着星海的深处坠下！直到那星海的最深处！那距离实在是太过于遥远，以至于当君河回首的时候，身后的旧影星光竟然真如星辰……
越是往下，君河的心里就越发的痛苦。无数如星辰般的回忆向他冲来，无数的记忆如潮水般拍击他的心海，喜怒悲苦快速的在他的脑中变化，就像是君河在刹那间经历了无数的悲欢人生……这是阴阳灯在阻挡他吗？但是无论怎样君河依旧在这黑暗中下沉，向着最深处前进。
终于到了！当君河再也无法向下落去的时候，他的面前正飘着一盏造型别致的灯。一条跃下的鱼身构成了整个灯体。张开的鱼口和铜台形成了整个灯座，而高高翘起就像是在微摆的鱼尾则是阴阳灯的灯盏，在灯盏上确实有着一点灯火。有趣的是，君河竟然看不到灯火发出的微光反而更加暗淡。
面对这奇异的景象，君河却并不再感到一丝的惊讶了。他颤抖的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了阴盏。君河愣住了很久很久，在这一片无穷无尽的漆黑之中，只有他一人，没有声音；没有边界；分辨不出哪里是天地。
“噗！”久燃的火光终于有熄灭的那一天。君河的左手掐灭了阴盏的火苗。刹那！君河身旁的漆黑就像是被熄灭火光时的那片光亮一般。火苗消失的那刻，夜空隐没，漆黑化作纯白。
“多谢了！”君河手握着阴阳灯的一半，身后传来了司马先生的声音。他转头看去，司马先生正恭敬的向着君河施礼，“多亏公子的相助，我这一缕孤魂得意从凡间久束中解脱了。我终于想起来了，在下是江天城小吏，司马无忌！当年含恨身死，却始没有完成修书记史的夙愿，阴阳灯烧了几百年我也困住了几百年。的公子相救定当重谢！”
谢？君河并未打算让他答谢，只是想要他放出被困在梦境中的依棠和阿言。
“她们没事！阴阳灯灭了，梦就结束了。”
司马先生向外动了一步：“我也不是一个应该留在这里的人，阴阳灯明灭了六百年，我也不知道在恍惚昏暗中连累了多少人……为了灯芯的续燃，阴阳灯会将人困在梦境中，将魂魄为芯一直烧下去，那些人都是我害死的啊……我这条残魂还有资格被宽恕吗？”
“你为何会被困在这个灯里……”
“因为执念……我的执念太重了，死后也不得解脱，阴阳灯明灭我就困在了这里。所谓万物化灵也就是这样吧。”
“先生，你呢？你以后的……”君河向着司马无忌一问。
“我的夙愿未完，还能凭着阴阳灯在世间久候些时日，十卷干支册修完我才会离开。”
“我呢？我何时才能离开？”
“马上！但是我想要将这个东西传授给你，以表我的谢意！”
“什么东西？”
“这是一个别样的法术，可是它却有着世人最想要的效果。六百多年来无数人只求着能够一忘，既然如此我就将它交给你！它叫‘陌路诀’！”
“这法术！是能忘却喜怒！”君河突然的一惊，是激动还是难以置信？
“不能，但是这个法术只会让人忘却关于一个人的一切！完完全全的忘记！”
“哪有什么用处！”
司马无忌冷静的看着君河，轻轻说着：“或许有一天你会感叹，这个法术为什么只能用一次！”突然他一指，手中的一道白光直刺入君河的眉间。君河的耳中司马无忌的声音响起来了，“人有三魂七魄，七魄中束缚着喜怒哀乐！阴阳灯的明灭足以抹去魂魄上的一切，既然命运如此，这阴阳灯的最后一缕灯光，就由我送予公子！”
一道白光转瞬即逝，君河摇晃着头，但清楚自己已经从司马无忌哪里接受了这一份馈赠。这已经是无法拒绝的事情，他只好接受：“为什么？为什么要将它交给我？我好像看见了七色的魂魄在我的身体里……你究竟知道什么？能否告诉我！”
司马无忌摇了摇头。
“为什么？我听过了无数的哑谜和托词，难道真的就不能将话明明白白的告诉我吗？”
“并非是我不愿告诉你，只是我自己也看不透，否则我也不会在这里等待了六百多年……但是有一件事我却看得清楚！你被一个最有情的人开了一个无情的玩笑，可是上天却对你心生了眷顾，因为所有的抉择都在你自己的手里。我只能说这么多。”
君河的心被这一番更加难以理解的话语弄得不明所以，他突然发现身边的纯白开始散去，凡间的物影开始缓缓的出现，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公子！看来离开的时候到了，这一别就将是永别了！我会找个地方将剩下的书册修完……愿公子保重！”
“什么！别！别！你还没有……”君河的反应虽然激烈但是却什么也改变不了。司马无忌将阴阳灯眼前突然的发出一阵强光，将君河的眼睛刺的又一次紧紧闭上，他匆匆睁眼眼前的只有一处萧索破败的旧房遗迹，那零落的残壁……
是梦吗？君河眉间的一点温热提醒这他绝对不是！但是就像是大梦醒后一样，当想去再寻觅的时候终究是寻不到了。
“天命？哼……我也从来不信天命……我只信这所有的路都是我自己走的。”
他急忙向着四周寻找，不远处依棠正抱着伞依靠着一堵残垣沉沉昏睡。
（六）
“依棠！依棠！醒醒！快醒醒！”
“……君……君河？我好累啊，这是在梦里吗？”
“是我！快醒醒啊！这不是梦！”可是任凭君河呼唤，依棠就是醒不来。
“看来这个的灯的影响果然是太大了！”
君河突然将念一横，他将依棠翻上自己的背上，背着依棠向着回去的道路一步步着。
“君河？这……这是在哪里？”君河刚刚走出几步，依棠在他的背上突然的问起。
“咱们在江天城的灯市上啊！妳说要看到最后，灯市要散了，我带妳回家！”君河笑着一答，背上的依棠就这样暗暗一笑，好像又睡了过去。君河背着她，向着白石桥走回去……
（第二十八回阴阳灯一别阴阳痴情人久候痴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