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到达驿站的时候，景熙已经在驿站里睡了一回大觉了。
车夫跑去喂马了，驿站的大堂里只剩下她们三人。
驿站的伙食简单了些，景熙自己跑去打了几只野味。
玲玉的沉默和目光里的颓然让景熙有些奇怪。
她一路过来，也知道山里可挺热闹的。
从慕悠进门开始，她就在她身上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气，不知道今天慕悠端了几个土匪窝子！
“景熙，慕悠，我吃饱了，先去睡了……”玲玉耷拉着眼皮，看起来还真像是困极。
景熙点了点头，一直看她回了房间关了门，她才收回目光，啧啧了两声。
“慕悠，你也怜香惜玉些吧，看把她吓的！”
她抿了口茶，拄着脑袋揶揄她。
慕悠稍稍抬眼，目光扫过那扇关起来的门，不作停留，这一路上遇到了三伙土匪，她都是尽量不在玲玉的面前杀人。
她想不到的是每当她消失一段时间，玲玉的眼前就会浮现那几十个人的死不瞑目的样子，到最后，她就被这种精神折磨折腾的心累不已。
若是她跟景熙用轻功回去，这段路程用的时间缩短一半都不止。
她的眉头微不可察的蹙起，随手拿起一杯酒饮下，“要不送她回去，带着也是个累赘！”
景熙没有回答，反是略有深意的看着慕悠，究竟是慕悠的心里太着急木青崇的安危呢，还是……
“圣上在边境……”慕悠被景熙盯得有些窘意，开口欲解释。
“他就算是御驾亲征，你还信不过他身边的人护不了他一个嘛！”她直接打断了慕悠的话，握着茶杯的手不由地紧了几分，这件事理论上如此，那么多将军士兵护卫在，难道会让一国之君去涉险，但战场毕竟是战场，刀剑无眼，她还是会担心，只是不会表现出来罢了。
“你知道战场之上最缺什么吗？”景熙慢条斯理的剔骨，把一整块的鸡肉剔出来放在旁边的盘子里，推到她的面前，“大夫，药！”她微侧头，示意她将这盘肉送过去，这一桌的吃食，玲玉可什么都没动就回房间了。
慕悠微微蹙眉，没再说些什么，又夹了几块蔬菜放在盘子里，一起一落已经站在了房间门口。
她轻敲了几下门，不等应答就推门而入。
将盘子在桌上放下，她走近，正对上榻上的玲玉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眶还红着，显然哭过了。
慕悠站在原地，瞬间忘了她是来干什么的，不就杀了几个土匪嘛，至于吓哭成这样，要是景熙看到，绝对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虽是这么想，但心里对这样的玲玉还是有几分担忧的，只是她不懂得怎么去安抚。
她傻站着，眼看着她眼角又一滴晶莹落下，心里那种莫名的烦躁感再次涌现，记忆中那个一身褴褛满眼泪痕的身影一闪而过。
“慕悠，我怕……”玲玉瘪着嘴，两只手紧紧攥着被头。
慕悠心中一痛，印象中的那个身影越发清晰。
她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
她常年握剑的手上有一层薄茧，擦过脸侧时痒痒的，许是内伤未愈，她的体温总是偏低，可就是她这样的接近，让玲玉心中喧嚣着的不安渐渐变质。
“不过是些无关的人，为他们哭，不值得！”
她的声音依然淡淡的，但这一次她听出了关心的意味。
玲玉直接扎进她的怀里，‘哇’一声大哭了起来，她要把心里的不安和委屈全哭出来。
慕悠直接僵在当场，片刻后才缓过神来，轻轻拍着她的背，算是安慰了，其他什么安慰的话，她可说不来。
直到怀里的人哭的累到睡去，她才轻轻放下她，准备离去。
她才刚站起身，床上的玲玉就睁大了略显红肿的双眼，小手紧紧的抓着她的衣摆不肯放。
她长叹一口气，同样是十一岁的样子，玲玉明显跟景熙不是一个层次的，她不知道十岁的女孩子原来是这样娇气的，也许她知道，只是遗忘在记忆深处了。
“陪我睡，慕悠……不然我怕……”
这糯糯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无法拒绝，无奈的点了点头。
她在她的外侧躺下，帮她拉好被子，余光撇到桌上的那盘吃食才想起来自己来这房间是干嘛的，侧过身去问她饿不饿，却不想小家伙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直接蜷进了她的怀里。
须臾便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她眼角的冷漠淡了几分。
一双小手紧紧的攥着她的前襟，看到那略显不安的睡颜，慕悠也就由着她了，反正她们都是女子，也不怕什么吃不吃豆腐的事，干脆顺势圈着她，闭上眼睛养神。
许是今天不听医嘱动了几分内力，不多时她也陷入了浅眠。
记忆深处的那个画面如泉涌浮现。
她记得那是九岁的她，她的家一夜被抄，一家几十口人锒铛入狱，在父亲的掩护之下，她逃了出来。
她听从了父亲的嘱咐去亲伯父的府上跪了整整一天，只求伯父能出手查查这件案子，洗刷父亲的冤屈。
可她的伯父却告诉她，铁证如山，她的父亲必死无疑，尽管她哭着喊着父亲是冤枉的，却没有一人愿意帮她。
最后他将她捆在院子，皮鞭一下一下抽在幼小的她身上，直到把她抽到晕厥，他才让家丁把她扔出了府，说着跟她毫无关系的决绝话语。
十岁生辰的前一天，她无措地跪在街角一身褴褛，满身伤痕，眼睁睁地看着一家几十口人的头颅被砍下。
她蜷在墙角，鞭子留下的伤引起了高烧，嘴里不断呢喃着‘爹，若儿怕，娘，若儿好怕，不要离开我……’，低声的呢喃被淹没在外面的吵杂声中。
这些往事，她以为她忘了，却不曾想，回忆会这样突然浮现。
“慕悠，为什么你不是一个男子……”怀里的呢喃声响起。
慕悠心头一凛，低头去看她，怀里的人儿依然沉睡着，刚刚尚在脑中的悲伤情绪都被震惊取代。
这句话，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