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朱利昂先前有了向妹夫借钱的打算,那么先向妹妹探听一下风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免得贸然向妹夫开口,打人家一个措手不及,如果被人家一口回绝了,也闹得自己灰头土脸,两家都不愉快。
朱利爱可以像赶苍蝇似的赶朱利安,对大哥却不敢那么没礼貌了,在低头想了一会儿之后,才抬起头来看着朱利昂,先是叹了一口长气,才委婉地说道:“大哥,我永远都是朱氏家族的女儿,但是……”
听到这个“但是”,朱利安就知道没戏了。
“但是在我出嫁的时候,母亲大人教导我,既然嫁了人,遇到事情女人就应该多为丈夫家考虑了。好比母亲大人,很多时候都是顾着我们朱氏家族,而不是向着舅舅……”
听到妹妹把去世的母亲大人都抬了出来,朱利昂也知道没戏了,“那算了,大哥知道,你们也不宽裕。”他神色黯然,看着队伍前面正和父亲谈笑风生的妹夫,“这三年来,我们已经先后向妹夫借了两三百个金基尼,而且什么时候能还钱都说不准。虽然看在你的份上,他不会说什么,可是难保他的家臣不会有想法。他也有他的难处……”
朱利爱也看着丈夫的身影,娇俏的脸上带着一丝哀怨,心想:我的大哥啊,你和父亲哪里又知道我的难处?每次你们问他借了钱,回过头来他就会逼着人家做一些羞人的事情。可……可是,又让人有些期待呢……
想到这里,朱利爱蓦然惊醒,一张俏脸已然羞得发烫。好在她的气色原本就好,马车上虽然搭着凉棚,但是在夏日骄阳之下,她的脸稍微再红一些也不容易看出来。
至少朱利昂是没有看出来,但是朱利安的目光就有些古怪了。朱利爱以一个女人的直觉,发现这个最可亲的弟弟跟以前有些不大一样,至于是哪里不一样,以她一个中古世界当地土著的见识,一时半会地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先不想了,先打发大哥要紧,“大哥,您也知道,安德烈的麾下有八位采邑骑士,南卡罗来纳乡的土地大半都分封出去了,收上来的粮食并不多。今年的粮价都又父亲和你压到了一百石六个基尼,安德烈索性把粮食都囤积了起来,卖的一点粮食连给索姆贝拉伯爵交税不够……”
朱利昂哪里会听不出妹妹的埋怨,“算了,我另外再想办法……”
“您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朱利爱继续说道,“其实你何必向安德烈借钱呢?眼下分明有个赚钱的机会啊。”
朱利昂眉头紧皱,“你是说,让父亲和索姆贝拉伯爵他们合股,一起在比武大会上坐庄?可是……”
“可是我们朱氏家族的家训,不许赌博是吧?”朱利爱笑道,“这么多年来,坐庄的各大家族什么时候输过?区别只在于赚多赚少罢了,这分明就是捡钱,能算是赌博吗?”
朱利爱将看向前方的目光转到父亲身上,“再说了,以父亲押上家族气运,将利奥送到卡斯贝拉斯大师门下的行径,又算是什么?我们县里其他各大家族在背地里给他老人家起了个什么外号,你会不知道?”
“‘赌徒’朱汤达。”朱利昂苦笑着说出了父亲的那个拉风的外号。
“还有……”朱利爱满怀不忿地说道,“我们克莱顿县九大家族,索姆贝拉伯爵是一县领主、大家的封君,他占两成股份是应该的。本来其他八大家族各占一成,可是父亲这个老顽固有钱不赚,白白便宜了西弗吉尼亚镇的索姆朗子爵和北卡罗来纳镇的贝克尔子爵,让他们两家占到了一成五。
“索姆朗子爵也还罢了。可是放弃自己应得的收益,便宜了贝克尔子爵,那岂不是成了资敌吗?”
朱利昂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等下我去和父亲说,一定要把属于我们的权利从贝氏家族手里夺回来。”
说话间,他们早已出了佐治亚乡,进入了北卡罗来纳地界。中古时代的世界,尤其还是中古时代的乡间,无疑是地广人稀。尽管这条路是通往县城的交通要道,而且那座石桥更是附近几个县架在诺瓦斯河上唯一的一座桥梁,三天前朱利安从这条路回家,一路上却没看到几个人。
但是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当克莱顿县南部几个乡,像佐治亚乡、南卡罗来纳乡和更南边的佛罗里达乡,以及北卡罗来纳镇本地的人们渐渐汇集到这条大路上的时候,渐渐显出了一年一度的拥挤和热闹。
“凭着这条路,特别是前面的那座斯坦福桥,这五百年来贝氏家族不知聚敛了多少财富。”朱利昂神情阴郁,看着前方遥遥出现的城堡和石桥,“正是有着这些财富,他们家族才会如此强盛。”
朱利爱深有同感,“野心总是随着实力而膨胀的。这些年来他们对安德烈的南卡罗来纳也是一直怀有觊觎之心,时不时总是在叫嚣着上面南北统一,恢复昔日大卡罗来纳的荣光。幸好索姆贝拉伯爵还镇得住场子,要不然我们克莱顿县必将陷入大乱……”
※※※
“您好,通行费二百五十元!”
听到这声熟悉的电子合成女声,刘小兰突然回过神来,将目光从收费岗亭里的电视机转向窗外。
原本车水马龙的高速公路收费站,此时却是前所未有的空旷静谧,在这个岗亭里辛勤忙碌了整整二十年的刘小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惬意。
二十年前,她靠着家里的关系,满怀憧憬地进入高速公路收费站,希望借着这份稳定的工作从而过上安稳的生活。
工作确实稳定,生活的确安稳,可惜不仅仅是这些,随之而来的还有难熬的晚班、弥漫的灰尘、扑面而来的尾气、满怀怨气的司机和变着花样整人的领导……
二十年的光阴,足以让一位曾经的如花少女变成一位大妈,由于长年熬夜,这位大妈更是早生华发,身上也不知落下了多少毛病。
正当刘小兰为自己无声逝去的青春和年华而深感痛心的时候,好日子却突如其来地降临了。
现在不但车流量大减,上班变得无比轻松,领导也变得和气了——在因前途未卜而豁出去了的职工面前,不和气的话随时有挨揍的危险。
听说马上要加工资了——现在全世界各行各业都在加工资,要不然就没人干活了。
更大的福利是,从前连手机都不可以带的岗亭里居然可以看电视了!
“嘭”的一声,从窗外的货车上跳下一条壮汉,一边掏出钱包准备交过路费,一边把一个挂着大金链子的大光头直伸进了窗口,目不转睛地盯着操作台上的电视机。
“嘿,好多人啊,像赶集似的,这是到哪儿了?”司机问道。
往日里刘小兰对小车司机总是笑脸相迎,对货车司机却不怎么搭理,不过今天她着实是有些寂寞了——她所把守的这条车道已经有一个多小时没生意上门了。
“斯坦福桥啊!朱先生一开始降临的地方,就是在那儿他被朱利奥偷袭的。”
“哦,知道知道。好家伙,当时险些把我吓死了。”司机心有余悸,又心生疑惑,“怎么没看到桥呢。”
“现在离得还远嘛,看这里……”刘小兰指着电视屏幕上的城堡,“这就是北卡罗来纳的斯坦福桥城堡,贝氏家族的老巢。”
“知道知道,看上去比朱先生的安菲尔德城堡来得气派呢。”
“那是,谁叫他们家有钱,朱先生家穷呢。”
“是啊,谁叫我穷呢,这节骨眼还要出车。”司机从钱包里掏出两张鲜红的票子递给刘小兰,“明天就是比武大会的正日子,打死我也不出门了。”
刘小兰一手接过钱,不用眼睛去看,二十年的工作经验让她只凭指尖的触觉,已经断定这两张是真钞,另一只手拉开抽屉,准备给司机找零。
突然,她的动作停顿了。虽然她此时心不在焉,虽然类似的事情很少发生。但是二十年的积累下来,她几乎是本能地感到了异常。她也懒得生气、懒得计较,甚至懒得说话,懒得去看司机,只是抖了抖手中的两张钞票……
司机“嘿嘿”一笑,将一直捏在手里的另一张红票子递了过去。
刘小兰没好气地抢过那张人见人爱的红票票。突然,她的动作又停顿了,这次是因为电视中发生了出人意料的变化。
那座在地球上已然是声名远扬的斯坦福桥城堡,终于清晰地出现在了人们眼前,但是城堡旁的斯坦福桥却不见踪影。因为一大队身穿灰色罩袍的骑士连同着步兵,将身后的石桥拦得密不透风。
粗粗一看,骑士少说也有二三十位,远远超过了朱安两家之和,身穿整齐皮甲的步兵手持长矛指向天空,形成了一片沿河排开的树林,绣着双头怪蛇的灰色旗帜飘扬其中,更添肃杀之气。
看到这副场面,岗亭内外的两个人眼睛都直了,早都忘记了刚才的不快。过了好一会,那个光头司机才咋舌说道:“没想到那贝氏家族的实力竟然恐怖如斯!”
随着镜头的拉近,或者说随着朱利安的走近,可以看清对方的领头者正是贝氏家族的继承人、佩戴着一枚白银蛇形徽章的贝启卡爵士。
这边厢,朱利昂催马上前,对着贝启卡高声喝道:“索姆贝拉伯爵早有明令:按照帝国惯例,遵从萨克森省法律和北约克郡规定,凡节日与庆典期间,全县的道路桥梁一律免费同行。你们现在摆出这样的架势,是想拦路抢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