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桥是九都乡乡政府所在地,中间横贯一条长约两里的的街道,农历每逢二、七之日,这里会形成颇具规模的集市,当地人称之为“墟”,前来参加交易或纯粹看热闹的,叫作“赶墟”。
石桥处于江东省与天湖省交接地带,每逢墟日可谓热闹非凡,士农工商九流三教都可能出现在街道上。
有卖仔猪的,竹木制品的,山间野货的,衣帽鞋子的,钱币古玩的……甚至还有人贩子和采参客的身影。
而当地民风彪悍,盛行习武之风,是以墟日发生斗殴流血之事,也不足奇。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张易领着秀秀艰难地移动着脚步。
为了三天后的那桶金,张易必须抓紧时间炼出丹药,所以他今天怀揣着从军哥那里拿回的一万块钱,来吴桥碰碰运气,看能否碰到采参客。
出现在石桥的采参客,不仅有本地的,还有邻省外地,甚至东北长白山那边的。
很多采参客地抱着撞大运的心态,如果撞到有迫切之需的主顾,那么完全可以漫天要价。
是以他们并不畏惧路途遥远,干票大的,什么本钱都能扳回。
张易看好的也正是此节,如果遇上东北那边的采参客,或许真能碰到他所需要的炼药材料。
万一落空的话,那他只好去趟乡卫生院,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中草药。
昨夜吴清返回卫生院时,张易向她询问过,得知卫生院刚进了一批中草药,所以张易算是心里有点底,不然今天可能直接去县城转转了。
“买不起别碰啊,衣服碰脏了你赔得起吗?”身后响起怒喝之声。
张易掉头看去时,发现一个卖衣服的摊位上,一位五十来岁的肥胖妇女,正指手叉腰,唾沫横飞地嚷嚷。
而她所攻击的对象,正是自己带来赶墟的秀秀。
“怎么回事?”
张易走过去问道,心里略有歉意,他只顾着寻思购买药材之事,倒是忽略了秀秀这小丫头。
那肥胖妇女扫了张易一眼,看到他和小姑娘同样衣着寒酸,更是鼻子朝天地骂道:“你妹妹买不起衣服还乱伸手!我的衣服都是高档货,很贵的,买不起就滚!”
妇女施展出来的狮吼功,很快就引起一些人围观。
张易瞥了眼那件衣服,是挺耐看,但对已经开始抽条的秀秀来说,明显小了些。
注意到张易目光看过来,本来就紧张得满脸通红的秀秀,顿时抠着手指低声道:“我想……那件衣服给猫蛋穿起来肯定好看……就拿起来看了看……张易哥,我太不懂事了……”
那妇女耳朵倒是挺灵,立即接过秀秀的话茬骂道:“你确实不懂事,家里大人死得早吧?”
听到摊主如此毒辣的话,围观的人也是纷纷摇头,觉得如此对待一位美貌小姑娘,有点过了。
而秀秀则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自从父丧母遁之后,秀秀一直待在金乌村,为抚养猫蛋狗蛋而辛苦操劳,已经很久没来石桥赶墟了。
肩挑生活重担从未屈服过,此时承受着别人的辱骂,秀秀如同暴雨中的巴蕉,瞬间被委屈与无助击打得摇晃起来。
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多数人像她这么大时,还在小学六年级念书。
“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孩子?”
正在张易怒火勃发之际,一名身材高挑戴着墨镜的女子挤进人圈,随着她过来的还有位身穿唐装的老者。
肥胖妇女张嘴就要开骂,但立即发现戴墨镜的女子气质高雅,浑身散发着一种莫名的气势。
妇女的嘴就那么张着,喉咙滚动,强行将话咽了回去。
“衣服我替小姑娘买了,这些钱够不够?”
墨镜女子打开黑色坤包,捏出七八红色钞票,轻轻一振欺霜胜雪的皓腕,那些钞票瞬间落到衣服摊上。
众人吃惊墨镜女子清雅脱俗的气质。
大家都没注意到,那被墨镜女子掷出的钞票,竟然整整齐齐叠在一起。
张易自然注意到这个细节,眼神顿时一凝,这女子是个高手。
内劲凝聚于手腕处发出,包裹住钞票,然后一挥而出,这是七八张钞票飞行之后保持整齐的原因。
虽然内劲运行的距离极短,但这也非常了不起。
张易体内真元乃是修仙者所特有的,自然远非凡间武术中的内劲可比,不过他还是升起一丝危机之感。
高手在民间,如果将内劲修炼到极高境界,张易不会自大地认为,仅凭现在的自己就能应付。
所以努力修炼,提高自己境界才是不变的王道。
“谢谢姐姐,不过我不能要的。”
秀秀擦着眼泪,勉强冲那墨镜女子挤出一丝笑容,却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是穷,可是也有自尊,别人的施舍她是不肯随便接受的。
“不识好歹的东西,活该穷一辈子!”
那妇女不敢骂墨镜女子,现在秀秀谢绝旁人好意,让她少赚了一笔钱,顿时将火气再次将撒到秀秀头上。
“这件衣服我们买了。”
张易掏出八百块钱,放到摊子上,将那件衣服拿给秀秀,他本来想给姐弟仨每人都买的,现在见这摊主实在不像话,也懒得让她多赚了。
秀秀流着泪接过衣服。
他张易哥不是别人。
见到这一幕,那墨镜女子略扫了张易一眼,便收起钱走到唐装老者身边,看样子俩人准备就此离开。
“等等!你不就是张易那个废物吗,我妈这件衣服卖给那美女八百,卖给你要一千。”
摊位后的商店里窜出一个小青年,看到肥胖妇女不解的眼神后,摆了摆手,就肆无忌惮地盯着张易冷笑。
“是你。”
张易认得出来,这小子就是初中同年级不同班的郑明松,常与社会青年厮混,重生前的自己,可没少受他欺凌。
“哪有这样卖东西,不是欺负人吗?”
张易还没来得及表态,有些围观的厚道人已经看不过去了,开口抱不平。
“我就是欺负人,怎么了?不服过来打我脸啊,敢吗敢吗,你这废物!”
郑明松将脸凑到张易眼前,嚣张地说道。
他老大是军哥的小弟铁民,放眼整条石桥街,没有几个不开眼的人敢动他。
“张易哥,我们走吧,衣服不买了。”
秀秀赶紧放回衣服,脸上又是惶急,又是愧疚,眼圈里泪水直打转儿,都是自己不好,替张易哥招来了祸事。
“不买还不行呢,嘿嘿!”
郑明松看到小荷才露的秀秀,眼里顿时绽放出绿光,一把抓住秀秀胳膊,浪笑道:“小姑娘,你留下来帮我妈打工,这件衣服哥哥就做主送给你。”
秀秀不由得惊叫起来。
围观的人看郑明松如此嚣张,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那墨镜女子蛾眉轻蹙,曼妙的身子刚要动起来,旁边唐装老者摇了摇头,叹道:“镜溪啊,直指本心固然近乎大道,可若心有杂念,心田蒙尘呢?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你应该向金乌寺那位多学学。”
墨镜女子温顺地低下头,轻声道:“爷爷,镜溪明白了。”说着挽住老者胳膊。
祖孙俩的对话,却被张易一字不落听在耳里。
他本来觉得那墨镜女子来历不凡,是以特地留上了神,这时听了爷俩对话,觉得也不过如此。
有杂念的心,也是我的心!
我的思念挂念夙念善念恶念信念等诸种杂念,都是饲喂我心的血食!
我心若剑,在鞘时韬光养晦,渴望饮血,出鞘时破长空,斩诸天!
“啊!我的手……”
杀猪般的嚎叫从郑明松嘴里发出,他那只本来抓着秀秀胳膊的手,此时被张易两指夹住,感觉骨头全碎了,忍不住惨叫起来。
“跪!”
将郑明松腕骨捏碎后,张易伸出一根手指,点在郑明松头顶。
明明只有一根手指临头,郑明松却感觉如山峰压顶,膝盖一软顿时跪倒在地面上。
“张易,老子要杀你全家!”
尚未搞清楚状况的郑明松,仍然放着狠话。
不过四周围观的众人已经石化,一根手指也有如此大的力量,莫非是传说中的一指禅?
便是唐装老者和墨镜女子,看到这一幕后也愣住了。
“天杀的货,敢打我儿子,老娘跟你拼了!”
那肥胖妇女反应过来后,眼睛都红了,手脚利索地爬上衣服摊,踩着摊子气势汹汹地扑过来。
“滚!”
张易一个巴掌甩过去,肥胖妇女整个人就纸鸢般飞起,越过两个摊位后才重重落下,半天都没爬起来。
围观的人群里顿时爆发出惊叹与尖叫声。
唐装老者和墨镜女子脸上也露出慎重之色,这少年不简单,力气大到吓人。
而郑明松仍然跪在地上,感觉到头部越来越重,直向地面低垂而去。
他的额头开始冒汗了。
刚才母亲的叫嚣和痛呼声,以及四周观众的惊咦声,让他渐渐搞清楚了状况,开始心生畏惧。
半个多月没见,那个废物张易,好像不再是废物了。
“既然你喜欢把人逼到尘埃里去,那我就让你尝尝,把头低到尘埃里,到底是何般滋味。”
头顶传来张易淡淡的声音。
郑明松极力抵抗,可是额头仍然慢慢的低向地面。
“张易,我求求你,放手吧,那件衣服就送你了……啊……痛……”
郑明松彻底害怕了,开始求饶了,因为他觉得如果继续下去,他的脖子可能会折断。
“衣服我就收下了,就当作你的道歉吧,因为你和你妈很不懂礼貌,把我的手弄脏了。”
张易收回手指,拿起摊子上那件衣服,没再多看地上瘫成一团的郑明松,而是牵起满脸紧张之色的秀秀,挤出了人群。
本来围成铁桶的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通道。
很多人眼里露出敬畏之色,郑明松在石桥也有点小名气,敢招惹他的人确实不多。
而面前这名少年,偏偏做到了。
九都乡盛行尚武之风,乡民下意识里敬重强者。
“呵呵,这孩子有点意思,镜溪,我们跟上去瞅瞅吧。”
唐装老者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好的,爷爷。自从您犯了老毛病后,好像对很多事情都缺少兴趣了呢。”
墨镜女子微微一笑。
那些本来在她周围过身的人,捕捉到这微笑后,好像都忘了挪动脚步。